澄孜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林霂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那笑容灿烂的宛如四月清晨的阳光。
凉时看着不远处的这个男人,一身海青色长袍,宽宽松松地拖曳在地,一头银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那高贵的姿态,那灿烂的笑容……
恍然如梦。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天外陨石的新闻有些蹩脚……”
澄孜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摊手道:“但现在看见你们,我相信化装舞会应该是真的。”
凉时还沉浸在自己最近做过的那个梦中,听到澄孜的话,忽然回过神来,木讷地拢了拢头发,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和林霂的一身装扮……
女仆和杰克船长。
林霂带着凉时向澄孜走过去,嘴角微翘。
“我也没想到他们能够编出这么离谱的故事来,那天外陨石和陛下豢养的上古狼鲨确实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过能够有幸到龙域一游,也不枉我们遭此一劫。”
澄孜的笑容一下凝固住。
“……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他看了一眼未生,未生会意地向酒柜走去。
“龙族自远古时期就退入了冰海海底,将近万年过去,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我们目前和外界也有一些生意往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澄孜从未生手上端的托盘里拿起一只盛了红酒的高脚杯,“但是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毕竟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几个亲人了。”
凉时在一旁听得真切,亲人这个词的意思她十分明白,但是听到龙王对林霂说出来,她内心还是很震惊的。
林霂正在拿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如炬,“我来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
“看来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讲,不如干了这杯酒,坐下慢慢谈。”
澄孜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将酒杯放在未生的托盘上,澄孜的视线落在凉时身上:“这位姑娘,是你未婚妻?”
“不错。”
林霂一听,便知那提前离开的三名鲛人一定是先于他们见了澄孜,将方才在那洞中发生的一切禀告了他。
林霂转头看了凉时一眼,见她神情恍惚,暗地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啊!”凉时的手被紧紧地捏了一下,她方才发觉眼前的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看着少女有些失措,澄孜向她伸出手,露出笑容以及一口洁白的牙齿:“你好,我叫澄孜。”
凉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了,她看看林霂,再看看澄孜,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
“阿时?”
林霂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感觉到她的体温有何异常,却不知她为何状态如此不佳,这一路他都用了元气来护着她不被冰海的寒气所伤,但也许会有所疏漏。
他抬手去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没有。”
凉时终于缓了口气,“我只是,只是觉得好累。”
澄孜收回手,振了振衣袖,“那就让未生带你先去休息吧,虽说龙宫里近千年来都没有来过客人,可是每个房间都有人天天在打扫的。”
凉时用目光询问林霂的意见,林霂拉起她的手看向澄孜:“我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
澄孜一滞,笑容中多了几分寒气,此时巨幕上正播放着世界时事新闻,他转身向巨幕走过去,隐隐叹了口气:“龙族……因受了天地的力量,便有恃无恐,唯我独尊,却不知,正是这份自负与不羁,导致整个龙族,人丁凋零。”
林霂心中一凛,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胸腹中却骤然腾起一股火焰烧灼般的剧痛。
“啊!”凉时的手都被林霂紧紧握住,那巨大的力量突如其来让她疼痛难忍,不由地弯下腰去。
林霂猛地松开凉时的手,火焰烧灼的剧痛瞬间蔓延至全身,令他踉呛着倒退了两步。
凉时骇然地抱住林霂,那双深海一般的双眸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烈焰。
“林霂!林霂!你怎么了?”
澄孜走到巨幕之下,望着新闻中正在播放的战争场面,对林霂的突然变化置若罔闻:“外面的大千世界,近几百年的变化日新月异,社会繁荣昌盛,科技发展令人堂目结舌……却也伴随着战争与杀戮,颠沛与流离。”
林霂站在原地不动,他瞬间在暗中动用了十几种法术,却依旧没有将毒酒逼出体外。
“你们,你们竟然下毒?”
凉时怨恨地看着已经走远的澄孜与站在一旁的未生,视线最终落到林霂身上,她紧紧抱着林霂的身体,但是即便她将嘴唇咬破也束手无策。
澄孜的视线终于离开巨幕,落回到林霂身上:“纯洁的力量即使再巨大,也抵抗不住肮脏的谎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几百年来不停歇地背叛与失去、绝望与愤怒,让我无法再保持龙族最后的矜持与正直……”
林霂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周身烈焰焚身的痛楚让他几度产生了幻觉,眼前似乎闪现出一些四百年前他与澄莫想斗法掀起海啸的画面,但强大的精神防御术让他还能保持最后的清醒。
他望着凉时苍白的流满泪水的脸庞:“澄孜……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澄孜愣了一下,终于又重新展露欢颜,笑容灿烂:“你让我失去了妹妹和姑母,作为我的表弟,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报复……五百年来,我让自己耽溺在痛苦之中,就是时刻告诫自己,不能让敌人逃脱惩罚,宽恕……是不被允许的……”
澄孜走近了林霂,看着他被剧毒折磨的扭曲的脸,“也许应该让你品尝一下,心爱之人被夺走是什么滋味。”
“澄孜!”林霂愤怒地怒吼,蓝色水晶墙外海水瞬间暗流涌动,游动的海鱼四处逃窜。
“澄莫想她……”
林霂的话没有说完,未生侧身一步,一掌劈在他的脖颈处。
“林霂!”凉时一声惨叫,抱着昏倒在地的林霂倒在地上,一时闭过气去。
未生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我下了这么多龙葵,没想到大殿下全部喝下去,还能坚持这么久不倒。”
“不要怀疑你荼毒术的能力,毕竟他才是……”
澄孜欲言又止。
未生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陛下,还有一件事情,很是蹊跷。”
澄孜挑眉,看着未生。
“天火洞的封印,不像是被强行破除,似乎是自动开启的……”
“自动开启?”
澄孜一听此言立刻变了脸色,眼中精光一闪:“天火池内可见红光?”
“初时未见,在我们离开天火洞时,却有红光追随而出,我怕出意外,用陛下手写的符将洞重新封印了。”
澄孜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到昏迷的凉时身上,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走了半步,那不自觉伸出的手却在半途中戛然而止,顿住,然后缓缓垂下,收进宽大的衣袖中。
须臾间,澄孜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把她安置在白水晶套房里吧。”
未生有些诧异:“陛下,那是您将来的婚房……”
澄孜看了一眼未生,拖着曳地的宽袍长袖转身离去:“白水晶墙外住了一窝梦璃精,它们发出的声波虽然我们听不见,但却有助于睡眠……让司医生去给她看看。”
……
未知的时间,黑暗的冥河地城。
凉时默默地依偎在一个青年男子的怀中,泪流满面。
萝卜仔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别怕,我和你一起找路,跑出去。”
“我才没有怕呢,我就是有点紧张!”
她抹了一把眼泪,换了个姿势,从紧紧地搂着萝卜仔的脖子,换成紧紧搂着萝卜仔的腰。
“你就装大尾巴鹰吧,哼!”
黑暗中看不到萝卜仔的表情,但是听语气,应该是很不屑的。
“我可不是大尾巴鹰,我前两天才知道我可是只大凤凰,你这个土鳖!”凉时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狠狠地咬了萝卜仔的胳膊一口。
萝卜仔没有说话,悉悉索索地鼓捣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什么东西来,递到她的嘴边:“好几天了,你都没吃东西吧?”
“嗯,这是什么?”
凉时接过来,用手摸了摸,黑暗中看不清楚,感觉像是一只萝卜,咬了一口,呲牙咧嘴:“哇,这个好难吃,像烂树根怎么吃哇?”
“你可不许吐!”
萝卜仔闻言马上伸手捂住她的嘴:“这个虽然不好吃,可是顶饿,你要是吐出来,我就和你绝交!”
“唔唔唔……”
凉时没办法说话,只好重重地点头。
直到萝卜仔将她的嘴巴放开,她才细声说道:“不好吃我也得吃啊,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难吃也没办法,我只能将就了。”
“嗯!”萝卜仔满意地拍拍她:“这才乖。”
凉时嚼着萝卜,实在难以下咽,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萝卜仔,你什么时候变出人形来的?现在这么黑我也看不见你变得好不好看。”
“就是你被他们抓走的那个晚上变出来的,你给我吃的方子还真是管用,我还琢磨着第二天早晨去你房间里吓你一跳呢,结果那天夜里就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