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梓胤怕被郎琰发现自己的行踪,连哄带骗,将那小孩童带回西木崖上。一边走着一边闲聊,她知道了孩子的父母是一对堂兄妹,而外公外婆竟然也是堂兄妹,她暗想,兴许是因为近亲结婚,才会出现这种身体上的异症?
走下西木崖,她意外地看到郎琰正站在空地上等着。她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淡淡笑道:“郎琰!你拜完花神了?这会儿来找我做什么?”
“不是找你。”
“啊?”她顿时觉得尴尬,但还是微微笑了笑。
郎琰指着躲在她背后的小孩童说:“快出来,跟你哥哥去听夫子讲课,别偷懒。”
那孩童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郎琰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凌迟”着,他钻出来朝大院后面跑去,一边跑着一边还要嚷道:“哥哥坏,姐姐不要理他!”
目送着那孩子离去,迟梓胤良久无语,一旁的郎琰轻轻拉住她的手,说:“有点事要找你。”
“不是说不找我的吗?”迟梓胤不乐意地甩开他的手。
“刚才不是,现在是了。”
“喂!你!果然不讲理!”
郎琰要拉她走,她却赖在原地不肯动弹,两人闹得急了,迟梓胤蹲在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郎琰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跟孩子似的。”
“我不是孩子吗,不过是大点的孩子罢了。”
“好,说不过你。”郎琰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几乎半扛起来。迟梓胤趴在他肩头,顿觉胸口郁闷,这种姿势让人实在是不好受,她双脚乱蹬了一会儿,郎琰不作理会。
“喂!放开我!”
“别吵。”
到了后院一处别致的庭院中。郎琰推开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走进去,迟梓胤使力一跳,从他肩上跳下来。
她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说:“你做什么呀?”
他走到书案边,从一方墨砚底下,抽出一张纸笺。迟梓胤趁着他转身的时机,将四周打量了一番。这间房大概是他住的,墙壁上挂着一柄古朴的剑,书案后面也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通往内室的拱形门上,挂着一幅素雅的帘子。
她四处转了转,就听他冷声说:“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并不过去,只是佯装在观察四周。
郎琰无奈地走近,将手上的纸笺递给她:“看看。”她只得将纸笺展开,竟然是一幅地形图。她想了想说:“是要去寻宝吗?好俗套的情节。”
“嗯。”
“哎?真的让我碰上了?真的是去寻宝啊。”
“用不了几天。这个月十五到达,十六寻宝。你喜欢冒险?”
“呵呵。”迟梓胤干笑了两声,将纸笺随意地卷起,还给他说:“你找我搭伙,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呢?”
郎琰沉默地将纸笺塞入怀中,她也默默地看着。
“其实吧,我更想回京都。”
他叹了口气,一向清冷的凤目中竟然闪动着丝丝暖意:“你这话是应了的意思?”
她摇摇头,笑道:“随便你吧,反正我也做不了主。”
“怎么做不了?”
“脚长在你身上,可是心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吧!”门外忽然掠过一个略微粗沉的声音,迟梓胤一惊,竟然是早上遇到的那个司南。她刚想迈出房门,追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被郎琰一把拉住了。
“别理他,他在教孩子练功。”郎琰说。
“他一向这样吗?竟然敢偷听!”
郎琰无语,望着房顶笑了笑,说:“你姑且原谅他吧。他有时就是有点童心未泯。”
“哼!”迟梓胤冷哼了几声,憋着气,转身出门去了。
“去哪里?”郎琰在身后问。
“随便转转,西木崖蛮大的。”
正在四处转悠,身后响起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妹子怎么独自出来了?”迟梓胤回头一看,是厨房的张大娘,她笑得有几分腼腆:“你也在。”
“厨房便在后院耳房,你转到这儿来做什么,饿了吗,要不要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那张大娘也笑了,笑得有几分殷勤。
“谢啦,我不饿。对了,此地离市集这么远,你们每日的食材采购岂不是很麻烦?”
“还行,每次下山都会买齐食材,搁在地窖里。能存五六天。”
“山上还能建地窖?”
“什么事不是人做的呢?”
迟梓胤静默了几秒钟,张大娘手上挎着一只篮子,她说:“妹子,坐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吧。”说着,她放下篮子,进屋去搬了两张椅子。
迟梓胤只好陪同,两人坐在山道旁边的空地上,吹着山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手上剥着什么?”
“是一种山地出产的地瓜。刚刚从后山挖来的。妹子,我给你削一块。”张大娘用刀挖了一块山地瓜递给迟梓胤,迟梓胤咬了几口,只觉得汁水微甜,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赞了几声,张大娘显然也心情愉悦。
“妹子,想不想听我家少主的糗事?”
“郎琰?”迟梓胤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迅速地恢复了原先的神色,说:“大娘讲吧。”
“姑娘似乎有些不乐意?”张大娘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心思。
她立即赔上笑脸说:“哪里啊?”
“哼,听少主说,你性子有些纯真,不似作伪之人,为何在老婆子面前掩饰?”张大娘眼神犀利地盯着迟梓胤。
迟梓胤只好跨下脸来,黯然道:“也不是。”
“那是为何?从第一眼见到你,便知道你和少主虽然状似亲近,却并不亲密。看来你们相处得并不久。你若是有什么顾虑,尽管告诉我,兴许老婆子可以帮你个忙哩!”
迟梓胤伸手捋平额前被风吹乱的散发,目中似乎是一片迷茫:“说了你也无法替我解决呀。先前有人告诉我,心思的转折,如独闻暗香,旁人可体会不了我心底的喜怒……”
“哎!”那张大娘随手将一只大地瓜朝天上抛了抛又接住,“小妹子,这是在患得患失吧?情爱之事,都有个经过的。一下子抵到结局,可是万万不能的,谁知道两人之间的牵绊深不深?所以啊,心急不得。”
迟梓胤暗自咋舌,这厨房大娘说起来竟然一套是一套。她挠了挠俏鼻,笑得依旧有几分腼腆;又听张大娘说:“你和少主相识不久,但若是心有灵犀,是再好不过,怕只怕,你心中装不下他。”
“这是何意?”
“你说呢?”
“我又没有……没有喜欢过别人……谁晓得呀!”
“一个人的心总是那么小的,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不然没法为自己活。”
“为何要为自己活?”
“是啊,不为自己活,到头来,常常是一场空。”
迟梓胤有些无法理解,只得状似认真地听着。张大娘感慨了一阵。迟梓胤望着她手中极为利索的动作,心中浮出郎琰那双清冷的凤目,一时又迷茫起来,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也搞不懂,从山顶上飞跃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冥冥之中的牵绊,只是,她伸出手去,触摸到的真是今生的宿命吗?
前世的她,可不是个信命的人,她总是随遇而安,乐得自在。
她依稀记得这副身子的记忆,记忆中的女孩,从小到大,活得有几分乖僻,身子也不太利索,虽然没怎么得过病,却也是偏于孱弱的。女孩自小生在大成国南方,也继承了那些南方女子的柔婉之处。
她来到这个异世之后,也是随遇而安的,所以,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子。尤其是和月离初在南方小城相伴了几年,渐渐露出“真面目”。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矫情。郎琰为何喜欢她?真的是他所说的“一见钟情”?恐怕未必。她自己清楚,又何必疑虑或者苦苦思索,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想着,于是又有些释怀。一旁的张大娘将她眉间的云聚云散看在眼里,却也没说破,只是随意地和她闲聊。
“你若是和少主一道去寻宝,路上也仔细着,少主武功虽高,却也无法时时看顾着你。”张大娘这么说道。迟梓胤好奇地问她:“大家都知道寻宝的事?”
张大娘将削好皮的地瓜丢进篮子里:“自然是知道的。少主每回出去办事,都会和教众联络,还会和西木崖上的师兄弟们通个气。”
迟梓胤点点头,抬头望着渐渐昏暗的天色。山风吹来了阵阵夏花的馥郁,而盘旋在低空的鸟儿鸣出了和谐的调子。她的目光有几分淡薄。但,她却是不知道的,这西木崖,将来还会承载她更多更浓厚的情感。命运的轮回,就是这般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