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心头忽然一颤,于是便听到屋外有轻微的足声,像是冥冥之中的灵犀一般,她猛地睁开眼。迟梓胤以为是第二拨刺客来了,便起身穿鞋偷偷藏着木窗下面。那足声响了一响,在窗外停住,窗纱上映着淡淡的影子。迟梓胤弯着腰,轻轻抬头,看到窗纱上的模糊影子,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凛。
那影子半晌未离去,她思索片刻,迟疑地站直身,然后双手齐齐往前猛地一推,窗子顿时大开,她的速度快,那窗外的影子更快,她只是迅速刮了一眼,窗户外面便空空如也了。院子里月色迷离,透着夏天特有的一股植物清香。那空空如也的地面,似乎还倒映着方才守在窗外的人。
夜里,在后院巡视的一队侍从忽然听到女子的惊叫声:“快来人!有刺客!”侍从们急忙赶到后院厢房处。只见一女子披散着头发像鬼魅般立在院子中央。
一个侍从赶上去问:“姑娘怎么了?”
另外几个侍从紧张地在四处巡查。这女子抬起头来,正是迟梓胤。
“姑娘,院子里没有人,你看错眼了吧?”侍从说。
“怎么没有,刚刚才遇到。”
“可是,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都转了十几圈了,并未见到刺客踪影。”
“你们看!”她伸出手臂,卷起衣袖,露出一截藕臂。臂上赫然有一道浅浅的伤口。那侍从急忙赔礼道:“是我们的疏忽,我们这就加派人手,严守各处……”
迟梓胤却摇摇头,笑道:“不必了。你们歇着去吧,那刺客只是伤了我。”
“好的,姑娘快入屋,外面凉。”那侍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入了屋里,掩上房门,迟梓胤靠着房门,略有些颓然地滑坐到地上。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隔日这预感中的人就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陌昀一跨入屋内,便急匆匆地走到迟梓胤身边,要替她把脉。
迟梓胤闪身一避,苦笑道:“没事,没要我的命。”
陌昀微微眯起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说:“既然伤了,就得仔细着,让我看一眼伤口。”
她依旧是避开,那略显宽大的衣袖却在躲闪之中被风掀起,陌昀看得眼睛一闪。只是一眼,他目中便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她讷讷地看了看他,随即整了整衣衫,像根木头桩子一般立到门口,也不管他。
“梓胤,这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问话,有几分波澜不惊,却让她隐隐觉得危险。她回过头,便看到他一袭白衣温雅如玉地站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枚蓝田玉佩。
“怎么了?”她走过去,瞧了两眼:“这个怎么了?”
他淡笑道:“是蓝田玉。”
“是啊,又怎么样呢?”她耸耸肩,浑不在意。
陌昀瞄了她几眼,将玉佩塞到她手里:“自己的东西,要收好了,这东西十分贵重,随意落在床下,也不知道捡起来……”
迟梓胤捏着玉佩,凉意沁人的玉佩质地极好,上面刻着简洁的花纹。她忽然黯然地笑道:“陌公子,你不会是怀疑我了吧?”
陌昀目中露出一丝疑惑,随即轻笑道:“想什么呢,傻丫头。”
“是啊,不怀疑我,还给我解毒,三番两次,这般好意,小女子光是心领也不够吧?”
正说着,陌昀已经踱步到窗前,他看了看外面,回答:“我为何要怀疑你?你和那些人又不是同伙。”
“只有这个原因?”
“那还有什么?”他苍秀的背影在她眼里,莫名地多了几分黯然意味。她正奇怪着,他回头笑道:“梓胤多心了,在下只是……”
“哼!这便是一场闹剧吧,算了,什么刺客也跟我无关。”她突然打断他,笑得虽然勉强,却也恢复了一贯的明朗悠然。陌昀也跟着笑了笑,又闲话了几句。
陌昀告诉她,他要办点事,次日便能收拾行装回京都。行李和来时一样,不多,所以半天她便收拾好了,坐在屋子里等他来唤。
此次回京依旧是骑着那两匹据说从军中讨来的骏马。迟梓胤率先跨上马,那流水般的动作依旧有几分优雅,一旁送行的林府尹笑道:“姑娘可是个俊才。”
迟梓胤淡淡笑着回道:“大人过奖了。此去千里,鸿雁无踪。等大人有空回京述职,若是不嫌弃,便去如意胭脂铺替你家媳妇买瓶香水吧……”
“自然是好的,姑娘可别忘了!”那林府尹爽快地笑起来。
迟梓胤暗自吐了吐舌头,她觉得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愈发有些文绉绉的了。不过,她也慢慢习惯了。随即陌昀与林府尹又拜别几句,两人便踏上回京的路。
官道上,黄沙漫漫。尽头,遥遥两骑踢踏而来,一男一女的身影在扬起的尘土中显得略微黯淡。一个黑衣男子立在道旁,双手环胸悠哉乐哉地闭目养神。
那两骑行至眼前,突然被马上的人硬生生地勒停在路边。
迟梓胤紧紧抓着马绳,急急刹住胯下骏马,但那力道将她掌心摸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待马停下,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立即转眼瞪向路边的罪魁祸首。
陌昀也停下了,他抓着缰绳,目光如两道利剑直指那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已经避开了烟尘,站在不远处。他依旧闭着眼,似乎对眼前的小小变故毫不在意。
“喂!你干什么?在路中间牵条绳子,是学山贼打劫还是想……”迟梓胤出声指责,一双妙目中充满了火气。
但,被那黑衣男子打断了:“姑娘,这是绊马索。”
“管它是什么!”迟梓胤摸着发疼的掌心,仍旧有些愤愤不平。
一边的陌昀忽然冷声说道:“阁下是哪个门派的?”八壹中文網
黑衣男子笑了,他睁开眼,一双清澈的凤目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唉,公子还是公子,第一的名头不是白来的,眼神够厉害。”
此时的迟梓胤却呆怔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那双凤目,对她而言,自然是极为熟悉的。
“阁下不说,我试了便知。”
说话间,一道白影从马上高高跃起,风声乍起,去势极为迅猛,但迅猛中带着极为熟稔的巧劲。那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掌逼退到后面的草地上。
“公子二话不说就动手?”
“对你用不着客气。”
“你知道我是谁?”
“哈哈!”
黑白两道影子迅即交叠在一起,一个掌风寒烈,一个轻拨慢移,竟然打得不分上下。只是,那两道身影看起来,迟梓胤冷汗直冒,真是有点像黑白双煞打架,自家人打自家人?
她自然是疑惑不解的。陌昀此行怎么会召来江湖人士出手?按理说,大成官府对江湖虽无明面上的管制,暗地里却也盯得紧。那些江湖人士快意江湖便也罢了,怎么会主动与官员作对?
正在想不通时,那边,黑衣人与陌昀过了几招,有进有退,虽然有些平分秋色,但,不难看出,那黑衣人模样有些悠哉,而陌昀出手极为认真。
只是,迟梓胤也不能辨别出什么,毕竟在武功上她是门外汉。
“喂!陌公子,你小心着。”迟梓胤忽然大喊了一声。
此话一出,那黑衣人却飞身跃到近前,一边架住陌昀的掌风,一边漫不经心地轻笑道:“姑娘这是在提醒心上人吗?”
“哼!”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正巧陌昀一掌攻来,那黑衣人顺势往底下一沉,稳住下盘,然后格开陌昀的手,往后急退。陌昀正要顺势往前,黑衣人笑道:“公子,神坛启,紫气降,青鸟钥,蜃楼藏。回京都吧。听说京都的皇族祭司,已经在行动了。”
那沉沉的悠然的清冽声音像一道光芒照亮了陌昀的眼眸,他刹住招式,站直身子,双手齐齐往下平放,做了个收招的姿势。随即,便轻跃上马,转头对迟梓胤说:“梓胤,我们回去!”
“公子对我倒是十分尊重。没看懂我的意思嘛?”那黑衣踱步近前。
陌昀正要说什么,迟梓胤冷笑道:“管你们干什么,我自走我的路好了。”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然后便足尖一点飞上马,坐到迟梓胤身后,迟梓胤惊呼道:“喂!你干什么呢!”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拍马飞快地朝前奔去,马蹄溅起一路的黄尘,陌昀随后跟上。迟梓胤拼命挣动,回头看了看,不知何时,陌昀勒住马停在分岔路口。再回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唉!”她暗自叹息一声。
身后的黑衣人,轻轻环住她,双手牢牢牵着缰绳,似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奔出去几里路。迟梓胤被飞速掠过的风刮得脸颊生疼。她想喊一句停下,但,无奈身后之人并不理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