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某条长街,此处人烟阜盛,街道尽头连着一座石拱桥,桥的那边便是京都的主城区。街上通着许多分布整齐的巷子,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十分地热闹。街边依旧种着高大的樱花树,路边满是各色应景花卉,花瓣纷纷扬扬,行人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
“姐姐,就是这里啦。”迟梓胤立在一间店铺门口,伸手挥舞了一下,兴致颇高地冲着大门傻笑。身后,素布衣衫的月离初背着个蓝布包袱,戴着一顶笠帽,帽上的黑纱遮住了她清美的容颜。她稍稍掀开黑纱,望了望四周围的环境,而后轻叹道:“爹爹费心了,此处正是家里留置的产业。”
“那,我们进去吧?”迟梓胤比了个手势,像是在征询月离初的意见。月离初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上前打开门上的铜锁。
推开门,一阵灰尘气扑面而来,迟梓胤一边用手扇着,一边在屋里转悠。前面是铺子,后面是天井和院落。屋子很宽敞,只是,少人打理,空荡荡的。
月离初安静地站在后门的门槛上,院子里有一颗柿子树,正是繁叶枝头,二层的木楼、长长的走廊、屋檐下挂着的旧铃铛、紧闭的窗棂,似乎让她陷入了某些往事之中。她正在发呆,忽然,听得迟梓胤一阵惊呼:“谁?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待月离初疾步走出店铺的木门,就看到迟梓胤站在门口的走廊里伸着头观望四周。她心下有些疑虑,不禁开口询问:“胤儿,怎么了?”
“姐,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呀。”
“恐怕是你想多了,哪来这么多宵小之徒?回屋吧。”
“可,姐姐,你……你刚才没看到,那人鬼鬼祟祟的……”迟梓胤依旧保持着那副谨慎的模样,不肯离开门口。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该出声。”月离初摇摇头,一边往后院里走,一边淡然地说道:“管他是为什么来的,我们问心无愧便是。”
“姐姐,咱们先简单收拾一下,明天我去市集上招几个仆人过来,顺便添些家具。”迟梓胤在二楼寻了个房间,放下包袱,便兴冲冲地在楼阁上跑来跑去。月离初无奈却纵容地盯着她青春活力的背影:“一切依你,反正,我们在此徘徊几日,总是要走的。想买什么,尽管去买,不用替我省钱。”
迟梓胤欢呼一声,抱住月离初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真好,给我一百两银子就够啦。上次你给我的,还剩下不少呢……”
推开临着天井的轩窗,用一块旧布擦了擦窗台上的积灰,月离初站在窗台前,红艳艳的落日正在以一种缓慢优雅的方式渐渐西沉,窗外是茂盛的树木和敞亮的院子,小小的天地,自有市井浓厚的气息。她悠悠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睁开眼,天色已晚。
街上的一处点心铺。各色点心冒着热气被店主一叠叠摆在干净的蔑箩里。前来购买的人已经挤成一团。店主不厌其烦地让他们排队。
“上好的花糕,一块只要两个铜板,还剩两叠,要的赶紧哟!”
“给我十个!”
“给我留点!”
“别急,还有新出炉的饭后茶点,红枣千层糕和茶味香干,大家别急,一个个来……”
“哇,不愧是京城,连点心都这么丰富呢。”迟梓胤望着柜上一长排点心箩子,眼睛里冒出了贪婪的火光。前世的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很快,她付了银子,拿着一包香喷喷的点心准备离开。
走下两层台阶,走到宽阔的大街上,迟梓胤面上作出无所谓的样子将点心抱在怀里,其实鼻子正使劲地吸着点心的香气。她可不敢让路过的人瞧见她不顾形象的模样。一想到回到住处,便可以大快朵颐,迟梓胤忍笑。
孰料,乐极生悲,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劲风刮得她一个踉跄,怀里的点心跌落在地,原本就扎得不紧的油纸竟然散开了,各色点心散落一地。
说时迟那时快,迟梓胤紧随几步,在马车后面大呼道:“你丫的,怎么走路的,眼睛长到天上了吗?”说完便后悔了。
因为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迟梓胤心疼地看着地上沾了灰尘的点心,哀叹道:“真倒霉,遇上什么人了啊。相面的还说我大富大贵,连块点心都保不住,唉!”
她将地上的点心踢到街边,左右看了看,才发觉这时的街道上并没有垃圾桶。正当她对着那些报废的点心一筹莫展时,一个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侧。她自然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来人。她抬起头,侧过身子,定睛一看。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秒。一秒之后,前世被人们称为剩女的迟梓胤寻回了自己的目光、稳定了自己的心神,顺带着捡回了自己的心思。
“你……”她伸出手指朝前点了一点:“你打算怎么赔偿?”
来人眯着眼笑了笑说:“姑娘想要什么赔偿?”
“简单啊,再去买一份来,总共一两银子,都是上好的绝味点心。呶,就在那个铺子里。”迟梓胤指了指街边的铺子,这时,路过的行人不约而同地绕过了她和来人,更有几个好事者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朝这儿观望。
“这个好说,姑娘,你不生气就行。”来人朝她眨了眨眼,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眼里满是揶揄之色。迟梓胤严肃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先生,做错了事,勇于承担是好事,对别人指手画脚就难免有小气之嫌了。”
“你如何指手画脚了?”他似乎有些糊涂,也一本正经地看着迟梓胤。迟梓胤一时语塞,便挥了挥手说:“少罗嗦,把点心还来,你自走你的路去。”
“哼哼。”他摸了摸下巴,迟梓胤眼神一闪,好销魂的下巴啊。他转身对着一个侍从说:“把点心还给这位姑娘。”那侍从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将点心递给迟梓胤。
迟梓胤暗自咋舌,这位年轻公子动作真快,难道是早有预谋?
“啊呸,预谋什么啊,难道是月姐姐的旧识?不像啊。”她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拿着点心包悠哉乐哉地往街边走去。留下那人孤零零地站在树荫底下。
“看到没有,是陌公子诶!谪仙一般的人物哪!他竟然亲自下车!还给那位姑娘赔礼!”
一句无心之语落进迟梓胤的耳中,悠闲地踱着步前行的迟梓胤立即止住了步子,刚才那个公子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公子?传说中的陌府当家?
迟梓胤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脸色,失而复得的点心也丝毫不能燃起她的兴致了。以前,他的名声只是如雷贯耳,如今,却意外地遇见了,只是,对于月氏一族来说,陌府当家曾经是个禁忌般的人物。尽管来到此世的时月并不多,但,她从心底将月氏一族当做自己的家人。
她回过头,认真地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第一公子:“也不怎么样啊,不就是人模人样了点么!马车横冲直撞,一点儿也不懂得遵守秩序,大家公子就是这般行事么?”
一语既出,众人哗然,周围的寂静被打破了。那些好事者纷纷窃窃私语:“那姑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公子的坏话!”
“我看她活得不耐烦了,竟然当面挑衅。”
听到周围的低语,陌昀眼中冷光一闪,唇边扯出一丝冷笑。他周身的气势本就不容人小觑,这下,更让围观者胆寒。只是,迟梓胤丝毫不以为然。
她潇洒地转过身,轻巧地甩了甩辫子,辫子上的彩绳像一片片蝴蝶优雅地展翅。
“公子,要不要卑职去……”身后的侍从走上前,有些为难地询问道。
“算了。”陌昀伸出手指弹了弹,悠然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