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一節繼往開來之刀刺&綁架
暑天多雷雨。八一小≯说网≥>w≤ww.黃昏,申城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黃豆大的雨點打在水泥路上,蒸騰起層層水霧,老式的油布傘都不經砸,能砸成一個個窟窿。
路上幾乎斷了行人,只有公車還在行駛,車頂上頓然響起“叮叮咚咚”的響聲,嚇人倒怪。
金神父路上的廣慈醫院急診室,玻璃門緊閉,雨水從門縫中流進來。
“砰”的一聲,門撞開了,跌跌匆匆撲進一個人來,掙扎著說了一句:“救救我……”便倒地不起。
這人是個四拾歲上下的男子,渾身落湯雞似的,地上一攤血水,左背上插著一把尖刀。顯然被人捅了,受傷不輕,獨自一人冒著滂沱大雨跑到醫院求救。不能說他堅強,好人壞人還不知道。
本著救死扶傷的宗旨,醫院立即進行搶救,值班醫生、護士都忙開了。
從他脫了的西裝口袋里翻到了錢,就作為掛號費和搶救手續金,一邊打電話向警方報警。
醫院距法租界長興路巡捕房最近,警察來了沒人認識他,身上也沒有任何證件。是本地人還是外來人不能確定,總之先救活他再說。
到底是大醫院,醫療技術一流,急診大夫妙手回春,終於把他從死亡邊緣拖了回來。
兩天後睜開了眼睛,能夠斷斷續續地回答警方和醫生的問話。
奇怪的是這人什麼也不肯講,只說自己是外鄉人,申城舉目無親,被仇家追殺,僅此而已。
顯然他一定身懷秘密,不便說也不想說。巡捕房便和醫院串通,由院方對他直說,他的治療費僅憑他身上的錢遠遠不夠,剛剛脫離危險期,要想繼續治療,拿錢來。
建議他好好地想想看,申城有沒有熟識的親戚朋友,可以借貸墊付。
這人為了保命,好一會才吞吞吐吐地說,他只認識上海灘有名的“神探鮑母”,不知道她肯不肯救他。
既然有名有姓,還是申城家喻戶曉的神探鮑金花!不管哪個租界的警局、巡捕房無不熟識。趕緊打電話給她,先來認人,這家伙到底是誰。
庭審過了沒幾天,鮑丫頭就接到這個怪異的電話。聽說這人操著一口東北腔,她和老娘大致上知道這人是誰了。
到了醫院急診觀察室,患者果然是楊龍濱,漢奸應得的下場!毫不值得憐憫。
姓楊的見了她,仿佛看到了希望,有氣無力地說:“大妹子,救救我!後悔先前走錯了路,請鮑母原諒!”
鮑銀燕見他死到臨頭終於覺悟,菩薩度人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眼下正是這情景,不忍回絕。便問:“你知道是誰刺你一刀的呢?”
“雨霧茫茫中,一人身穿雨衣,渾身裹得緊緊的,看不出面貌,從我背後下手,亁凈利率,刺中後飛快逃離。我想這人定是日本人,卸磨殺驢,兔死狗烹是他們慣用的伎倆。我知道你們也想除掉我,但是不會用卑劣的手段。”
鮑丫頭點點頭:“看來你并不是一個糊涂人,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甘愿充當日本鬼子的走狗,為虎作倀,遭世人唾罵。現在你勃然反悟,不能見死不救。眼下你安心治傷要緊,醫療費用我會同警局商量,傷好之後一定要配合警方,將殘余的鬼子捉拿歸案,重新做人方是道理!”
“那是自然,我聽您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始料未及。
以後的幾天里又發生一件怪事。鑒於他是重大的嫌疑犯,由警方接管,重病房門口日夜有人看守。但是一連幾天出現怪事,令人費解。
楊龍濱背後受創,兇器是一柄三角形帶血槽的尖刀,幸好刺得并不深,再進1公分就觸及心臟,必死無疑了。
不過血流得很多,身體十分虛弱,需24小時接氧氣。因為他是一個重案嫌疑犯,便轉入單人重病房,嚴加看護。
奇怪的是每天早晨,護士先來病房查看、量體溫、打針、換藥時,總發覺氧氣罐的插頭被人拔掉了,插座就在他頭頂上方。這個危險動作能要了他的命,醫生再大動幹戈地進行搶救,折騰好一陣。難道他企圖自殺?想想又不大可能。
一連三天,奇了怪了。沒有陌生人進去過呀!看來還是有人要置他於死地。
電話打給鮑神探,告知她真實情況。她和丫頭商量了一番,她們也摸不出頭緒,決定親臨現場抓活的。
清晨,天蒙蒙亮,一個打掃病房衛生的清潔工進來了。先用乾抹布把病床、病桌、窗臺擦了一遍,然後拔去氧氣罐的插頭,換上吸塵器的插頭,認認真真地把地板清掃一遍,最後再拔去插頭,帶走吸塵器走了,再到下一間房打掃。
鮑丫頭身穿白大褂、戴護士帽、口罩,一聲不響地坐在角落里注視著她,她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幹活,讓人啼笑皆非。
鮑銀燕連忙把值班護士和醫生叫來,告訴她們剛才發生的一切,一個個哭笑不得。
據介紹:她是一個老清潔工、低能。床底下靠墻跟就有一個插座,她不用,卻就近取材,智商不低呀!但是她不分輕重,用畢又不復原,說明她腦子還是大有問題。
差點出了大事,院方再三打招呼,承認管理有缺陷,立即改進雲雲。虛驚一場,怪事不了了之。
又過了三、五天,偵探事務所來了一個婦女,3o歲上下,愁眉苦臉,失魂落魄的樣子。說獨生子失蹤了,請求協助尋找。
鮑母雖說金盆洗手,但是事務所瑣事繁忙,丫頭一人忙不過來。於是她坐鎮辦公室,接待客戶,還能給予必要的指導。
她一聽此事笑了起來:“我說這位大姐,你燒香找錯了廟門,應該到附近派出所報案,他們會有辦法的。”
“老阿奶,儂勿曉得,阿拉已經報過案了。又是登尋人啟事,又是大馬路小弄堂里貼廣告,還在電臺里廣播。兩天下來一點音頭也無沒,是派出所里廂警察教我伲來求儂老人家額!”
“哦!有這回事?”她沉思了一會又說:“走失的學齡前兒童,一般有四種情況:一是自己迷失方向,不認識回家的路;二是被人販子拐走,賣到外地;三是被歹徒綁架,敲詐勒索錢財;四是被仇家……不大好說了!”
婦女一聽,迫不及待:“老阿奶,哪能辦吶?請儂想辦法救救阿拉小寶,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伲也勿想活了!”說罷大哭起來。
鮑母見她哭得可憐,便說:“把你家庭情況說一遍,我參詳參詳,看能否找出蛛絲馬跡。丫頭,你也過來聽一聽!”
據她說:這一戶是正宗本地人,三代五口之家。祖傳咸菜作坊,小本經營,家道小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這麼點資料。
既然是當地派出所介紹來的,不好意思不接手,鑒於委托案件有點難度,先收了1o塊定金後,就驅車到她家里進行實地勘察。
忙碌了一個下午,鮑丫頭回家向老娘匯報。
地址在佘山路上,從徐家匯教堂邊上的小路進去,人口稠密,老式弄堂房子櫛比鱗次,申城老城廂的縮影。
這一家與眾不同,地皮廣,竹籬笆的墻,里面是茅草蓋的大作坊,咸菜槽、咸菜缸、咸菜甕,全不值錢。除了四間二層樓的瓦房,還有一輛三輪黃魚車和二輪拖車,用作運貨。怎麼看也不像富得流油的有錢人
老夫婦、小夫妻均是老實巴交的本地農民出身,終日勞作,將本求利,賺點辛苦錢,不存在商業競爭或是仇家報復。
鮑母問:“依你看,疑點在哪里呢?”
“勿容置疑,應該是一樁綁架勒索案,目的就是看中她的住處,其他無油水可榨。按照慣例,匪徒應該露面,是時候了!”
神探喜不自禁:“好,一語中的!我想這回再不是日本鬼子作亂吧?”
“我想也是!”
晚上,娘倆正在燈下討論案情,“咚咚咚”有人敲門,來的是委托人夫妻兩個,遞上一封傍晚郵差送來的平信,果然小寶被人綁架,勒索5萬洋錢。數目不算太大,但是對於小戶人家就是全部家當,包括房產地皮和所用的生產資料。
二人相視一笑,早在意料之中。
鮑母說:“根據信中披露的信息,有一點可以可定,小孩目前沒有危險,動機是什麼還要看他下一步的動作。最大的問題還是贖金,不曉得你們是如何打算的?”
小孩的父親說:“伲世代單傳,不能絕後是唯一額宗旨,即使傾家蕩產也無沒關系,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人活著就好。大不了掃地出門討飯去,只要一家人團在一道,不見得就餓煞!就是一時頭里湊不齊這個數目,深怕綁匪撕票!”。
慘哪!
鮑丫頭認為:“目前還沒發展到那一步,但是整個事件非常蹊蹺,其中貓膩很多,值得懷疑。從現在起你們一切都要聽我的,一面積極聯系買家,作最壞的打算;一面與警方密切配合,挖出幕後操縱的不法之徒,力爭化險為夷!”
她這一說,無形中給癟了的車胎打足了氣,小孩的母親當場跪倒磕,稱她救命王菩薩,感激之情可見一斑。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孩子的母親來了,又是一封早晨剛到的平信,信件是由本市發出的,時間是昨天下午4點。
信里開門見山:明確指示三日內把贖金準備好,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具體時間地點,等候通知。倘若再次報警,就等著收尸吧。有情況可以寫張紙條,放在西愛咸斯路上“淡井廟”前大香爐的底下。
母女二人看了信後,面有喜色。鮑銀燕說:“你先回去,晚上請孩子的父親到這里來一趟,我們該有行動了!”
婦人走後,鮑母問:“你心里已經有譜了?”
“什麼事瞞不過娘,我想這件事有點眉目了。第一,劫匪對這家人情況非常熟悉,知道他家沒有電話,日夜有人在,故而用通信的方式聯絡。第二點很重要,也是剛剛發覺的,指定紙條放在淡井廟香爐底下,極有可能與“和森”糕團店有關。看來我們與這幫小鬼子卯上了,剪不斷理還亂!”
“沒錯,我倒是對那個清潔工老愚婦有懷疑,你不妨如此如此……”
“好!娘,我還打算這樣那樣呢……”
晚上,失蹤孩子的父親如約來取走一張紙條,連夜送到西愛咸斯路上的淡井廟,藏在香爐底下,回去等候消息。
奇怪的事情一樁連一樁,羅警官打來電話,說是醫院里又連續發生了兩起失蹤案。
一是那個那個癡呆的老清潔工,家屬來院方報告,一個星期沒有回家了,兒女特地來探望她,怎麼也不見人影。有人說清早還見過她呢!
她工作活動范圍就那麼一丁點,能到哪里去吶?最後竟然在太平間一個角落里發現她的尸體,早已凍得**的了。據醫生檢查後確認,死亡時間已經有一星期之久,如今在崗位上當班的是個冒牌貨。
真假癡呆清潔工謎一樣地失蹤,在醫院里引起不小的震動,節節上報,電話最後打到了羅警官的辦公室,繼而告知鮑母。
母女倆也大吃一驚,她們被楊龍濱耍了!
楊龍濱在廣慈醫院被救活,侏儒立即指示手下殺害了老清潔工,爾後喬裝改扮、冒名頂替,尋找機會再次殺死他,才有清晨拔掉氧氣罐插頭的怪事。遇險是有預謀的,他本人極有可能也認識這個假清潔工、癡呆人。
鮑銀燕立刻出動,要求羅警官下令逮捕楊龍濱,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不能讓他落入日本人手里,一來必死無疑,二來可以從他身上獲得有價值的情報。他的傷基本痊愈,亁脆把他押進牢房。
等到鮑丫頭和羅警官率人趕到醫院,人已經跑了,又晚來一步。
接下來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楊龍濱,警察局已經發出了通緝令,力求迅捉拿歸案。
鮑母這里也正在加大力度偵破,先是要求綁匪滿足一個要求,證明人質還活著。不然變賣家產湊足了錢交到綁匪手里,人卻死了,豈不是人財兩空?
怎麼能夠證明呢?一沒有電話,其二小孩不會寫字,但是他喜歡畫畫,就讓他隨意畫一張傳過來,家里人識得他的畫。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看匪徒怎麼應答。
果然又來一封信,信中警告她們不要耍花招,準備贖金,明天晚上把錢用袋子裝好,投入淡井廟廟埕里一隻廢物箱里,人質會在同一時間送到家里。至於畫不畫的不予理睬。
這里又是一張紙條過去,聲明家中唯一值錢的就是咸菜作坊,還有幾件舊房子。但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買家,能不能拖延幾天?同時再次要求證明孩子還活著。
這一來一去已經是第五天了,再來一封信,終於露出了狐貍尾巴。
信中說道:這樁買賣不難,他們手里有現成的買家,愿意出5萬大洋購買其房產,約定次日晚上有人上門詳談,免得現錢交易而旁生枝節。另外還有一幅兒童蠟筆畫,就是小寶的作品。
這封信不打自招,綁匪看上這塊地皮房產,明目張膽、敲詐勒索,**裸地強盜行徑。綁架人質的動機不言而喻,說不定又是小鬼子幹的。
鮑神探了然於胸,關照主人家按信中所說,不露聲色同買家談判,穩住他們,等待鮑丫頭出擊,用她的話說,撥草尋蛇。
因為鮑銀燕已經看出畫中的玄機了!
小寶被關押五、六天了,雖沒餓著。但是失去自由,前兩天還是不停地哭鬧,後幾天也哭不動了。
終日望著窗外天空、地下出神,渴望回家見到爹娘、爺爺奶奶,小小年紀他也不懂什麼叫綁架,只知道這對狗男女是壞人,把他關在這陌生地方。
綁匪要他畫一張蠟筆畫帶給父母,他自然求之不得。學齡前孩童目不識丁,也不懂得畫的主題結構,但也不是天馬行空亂畫一氣,還蠻像樣的。
天空有藍白色的雲彩,下邊有兩把酷似鐮刀樣的東西,一根歪斜的旗桿,頂端有面旗。最引人注目的是畫了許多小人,指手畫腳。一座大房子,一個尖三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還涂成紅色,亂七八糟,就這些。
鮑丫頭仔細地端詳,看著看著,來了靈感。她勘察過咸菜作坊,附近就有一所小學校,毗鄰天主教堂,尖尖的鐘樓紅燦燦,令人難忘。
從這幅畫上顯示,人質被囚禁的地方距離他家應該不遠。大房子是校舍,眾多小人是學生做操,鐮刀樣的東西是什麼呢?對了,這是徐家匯大中華橡膠廠的煙囪!
真有她的,這封“天書”竟然被揭破!於是聯絡劉隊長,申請搜查證,一面率領大小兩條犬到了腌菜作坊,把小寶的內衣褲讓道格特父子聞了又聞,然後直奔就近的“大通”旅社。
四層樓的旅館客房,朝東窗戶針對小學校和教堂,畫上的景物一目了然,而且可以斷定,人質就在三樓或四樓的某間房內。
旅館的生意不怎麼好,旅客寥寥無幾。
據經理介紹,四樓僅住了一隊中年夫婦和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來了一星期,兩位住戶逢人只點頭不說話,上上下下買這購那的,從不見小孩下樓,吃喝全在房內,有些神神秘秘。
鮑銀燕點點頭,表示認同;劉隊長亮出派司,并出示搜查令,要求旅社配合,經理還不趨之若鶩!
四樓客房只有一間亮著燈,大小犬沖著房內一個勁地狂吠,奇怪的是這麼大的動靜,不見房間里的人出來開門。服務員用備用鑰匙開了,里面靜悄悄的,沒有人。
進了房內才發現床頭反綁著一個男童,嘴里塞了一塊手帕,眼淚汪汪,露出祈求哀鳴的目光。
鮑丫頭心里一陣疼愛,迅地解了繩索,一把抱在懷里。小家伙嚎啕大哭,哭訴著我要回家,我要媽媽,情景太慘了!
可不是嗎!“生離”還排在“死別”的前頭呢!何況一個孩子!令人大慟。無不對殘忍的日本鬼子深惡痛疾,義憤填膺。
然後檢查他們的行李物品,除了匕、繩索等兇器別無它物。
於是留下三個便衣,持槍潛伏在客房內,守株待兔,捉拿綁匪。
當晚成功地抓住了日本婆娘,審問後交待,她是“和森”糕團店的女工,奉了媽媽桑之名綁架孩童,其他一概不知。男匪當晚沒有回旅社,僥幸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