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救护车赶到现场,快速给垂死的受害人做过简单检查,将她抬上担架准备送去医院。 “等一下,”齐翌抬起受害人的手,想提取下伤者的指纹。 结果才发现她双手大拇指和食指血糊糊一团,被严重烧伤,根本提取不了…… 齐翌理解不了,什么仇什么怨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只好用血把死者另外六枚指纹取了,让救护车赶紧先带人去医院。 又等了两三分钟,小秦和罗尤勇也返回商超内,几乎是前后脚,姬承鹏也带着一队民警抵达。 “想让你安安稳稳休个假还真不容易……”姬承鹏雷厉风行的闯进来,问:“现场什么情况?”
齐翌把受害人情况大概给他说了,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姬承鹏看了一圈现场,问:“这就完了?说说你的判断。虽然文件还没有下来,你现在也是代理大队长,不能只关注受害人情况,对整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不知道是不是齐翌的错觉,他一直觉得,相比老池,他更像姬承鹏的徒弟,王支队也有意想要培养自己。 他接着说道:“从受害人体表的累累伤痕看,凶手的作案动机带有非常强烈的报复倾向,尤其是用针线缝上受害人的嘴这一动作,凶手可能特别痛恨受害人的嘴。 综上,我初步判断应该是报复性行凶,除了排查监控之外,我建议还是从受害人的身份及人际关系作为切入点展开调查。”
姬承鹏点了点头:“查明受害人身份了吗?”
“没有,我没从伤者身上找到身份证、手机等等能够证明她身份的物件,伤者除了一身被刀割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之外,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双手拇指和食指烫伤严重,我只提取到了另外六根指头的指纹,估计对比指纹库也没用。”
“有意识的干扰我们对死者的身份识别吗?”
姬承鹏:“这更说明方向没错,确定伤者身份,厘清她的人际关系,案子也就破了一半。”
“建议发协查通告,请认识伤者的群众尽快跟我们联系。”
姜晓渝犹豫着说道:“不太好吧?人毕竟没死,还有救回来的希望,发协查通告对她以后的生活影响太大了。不如这样,我拿她的照片在网上做个检索,只要她发过自拍,很快就能知道她是谁了。”
姬承鹏琢磨下,决定放手让姜晓渝试试:“行,速度快点,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今晚我会把材料拟好,明天一早如果你还没回复的话,我就发通告了。”
“好。”
姜晓渝:“那,姬队,翌哥,我先回了。”
“路上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
姜晓渝前脚刚走,毛宁安后脚从隔间里出来:“不行,痕迹太乱,提取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连你都这么说,凶手准备的很充足嘛!”
姬承鹏咬牙切齿,语气间满满的火气。 齐翌:“意料之中,我之前就已经探查过了……不过这些粪便,可以提取一点带回去化验,也拜托物证鉴定中心帮忙查查微量元素,或许能有惊喜。 另外,受害人体表几处较深的刺创和刺切创都完美避开了动脉,只伤到比较浅表的静脉,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很可能是医务人员。”
姬承鹏会意:“伤者年龄看上去也不是很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可能是学生。学生的社交面一般比较狭窄,凶手年龄很可能与她相仿,也不排除医学生的可能?”
“可能性不大。”
齐翌摇头:“学生实操经验有限,很难做到这种事,我毕业前见习经验比大部分人都多,当时的我也很难做到,学神毕竟是少数。”
老池刚从监控室回来,正好听到了这话:“不对啊,我记得有个新闻,学医的女生发现男友劈腿,捅了他二三十刀,刀刀避开脏器和大血管等要害部位,最终只是轻伤。”
“假的,谣言,”齐翌嗤一声:“那条新闻年年都在传,我还专门查过,根本没有正面报道,没有确切时间地点,也没见到任何法律文书。 关键是,除非她用的是解剖刀,捅进皮肤不超过两厘米,否则别说医学生,就是解剖无数尸体的资深法医,主刀几十年的外科医生,捅具不会动的尸体,就用寻常的水果刀,都不能说能刀刀避开要害脏器大血管。”
姬承鹏斜了老池一眼,恨铁不成钢:“别天天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经学点本领不好吗?”
老池不敢接话。 “别想那么多了,受害人身份确定之前,先从监控着手吧……”齐翌岔开话题说:“她身上的伤都很新,我建议先追溯两小时以内的附近监控视频,如果没有她进厕所的画面,就说明她和凶手是从窗户进来的。 还有,正常逻辑下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肯定会大声惨叫,商超人流量很大,应该会有人听到动静才对,但事实却是她一直静静的被挂在隔板上,所以我怀疑她受伤时应该失去了意识。”
姬承鹏问:“麻醉药?”
“有可能,但还不好说,得做个血检。”
齐翌收集了几份血液和粪便,又继续说:“我先回一趟支队,再去一趟物证鉴定中心,老池。”
“好嘞!”
老池看向姬承鹏:“师父我先走了?”
“嗯。”
…… 凌晨一点,齐翌接到了姜晓渝的电话:“查到受害人身份了,关轶,天府工商大学工商管理学院2019级学生,人力资源管理专业。”
齐翌在支队地下室,正走向毒理学实验室拿报告,他停下脚步:“这么快查清楚了?确定是她吗?”
“不会错,她去年早天府闹了个大新闻,”姜晓渝语气笃定:“她去检查宫颈,事后感觉下面不太舒服,怀疑被医生侵犯了,报警想讨说法。 但鉴定结果一切正常,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她跟医生和医院达成和解,全平台公开道歉,只是仍有很多阴谋论者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可能被威胁了,又或者收钱了云云,又过了好一阵舆论才渐渐平息。”
齐翌:“和现有的信息基本能对上,伤者跟医生发生过剧烈矛盾,而且造成了舆论事件,被污蔑的医生特别痛恨她的嘴,所以把她的嘴给缝上了,又贴了好几层胶布,这动机能成立。 但事情发生在天府的话……不对,大学这会儿早该开学了吧?她怎么会在我们山江?”
“从她巨博信息看,应该是来打九价HPV疫苗的。另外她是我们山江人,家在这边,只是在天府读书。”
“联系上她家人了吗?”
“呃,更具体的信息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多久?”
“呃……嗯……ok,我找到电话了,直接打过去还是?”
齐翌默然,还真是只需要一点点时间,这姑娘挺实诚…… “直接打过去吧,然后……直接让他们去医院,我晚点过去,问他们一些问题。”
“好的。”
姜晓渝乖乖答应。 齐翌没急着挂电话,问道:“怎么,这次不一块去了?”
“啊,家属感觉好麻烦的样子,我还是算了。”
“那不行,这次你必须去,你和老池负责跟家属沟通。”
“啊?为什么?”
齐翌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不想跟家属交涉,板着脸说:“没为什么。”
虽然正式文件还没下来,但齐翌任技术大队队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算姜晓渝的直接领导,她没办法,不情不愿的哦一声,挂断了电话。 齐翌收起手机,和老池汇合后,两人走到实验室,值班法医打招呼:“齐主任!”
老池侧过头,对着齐翌一抬眉毛,挤眉弄眼的在笑。 齐翌没搭理他,对着值班法医摆摆手:“你刚刚在群里说,毒理学结果已经出来了?”
“啊对,”他递上报告:“伤者血液中发现哌替啶成分。”
“啥玩意儿?”
老池狐假虎威地追问。 “就是杜冷丁,阿片受体激动剂,是目前常用的人工合成强效镇痛药,”值班法医解释说:“效力约为马飞的十分之一至八分之一,维持时间较短,具有成瘾性,有极其严格的管理制度。”
老池嘿一声:“所以凶手果然是医生?另外,既然管理极其严格,那应该很好查吧?”
“转告姬队,走流程向区卫健委发函请求协查。”
“好的。”
老池掏手机打电话。 齐翌又问:“粪便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吗?”
“也出来了,但我这边的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硬要说的话,有点蹿稀,可能前一天吃太辣了?”
齐翌了然:“辛苦了,有其他进展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领着老池离开了地下室。 众所周知,人打电话的时候容易注意涣散,老池收起手机才发现自己被齐翌拉到了停车场的草坪边,他手里还捻着团被蜷成小球的碎叶子。 把碎叶子丢掉,老池问:“怎么来这儿了?大晚上的又要去哪?”
“医院,我让受害人家属直接去医院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受害人的伤情,顺便向家属问些事情。”
“她身份确定了?”
“嗯。”
老池一把拉开车门:“那还磨蹭什么,快上车!”
“等一下晓渝。”
“哦。”
两三分钟后,姜晓渝出现在后视镜里,她走到后排,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去:“走吧。”
关轶被送到了附二院急诊部抢救室。 他们赶到医院时才知道,关轶已经因失血性休克被转进了ICU,不过好消息是因为抢救还算及时,目前已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只需要谨防组织缺血再灌注损伤及其他输血后不良反应即可。 听到这消息,齐翌松了口气:“总算是抢回一条命。”
姜晓渝沉默下来,身为女生,她想的比齐翌更多:“活下来也很难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尤其是嘴……” 医院里冷冰冰的,姜晓渝想到那个女孩子经历这样的折磨,就觉得汗毛直立:“翌哥,你说这种是按故意伤害还是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能犯未遂。”
齐翌也觉得伤者很可怜,只是他太理智了,不太能像姜晓渝那样和受害人共情,:“凶手就是想置她于死地,且客观上具有既遂的可能,只是被我们及时救下才没达到目的,而且伤者生命垂危、毁容,量刑上不会轻。”
老池张嘴,却欲言又止。 来的路上他也了解过前因后果,当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涉事医生被停职了一段时间,甚至一家人都被不明真相的网民网暴…… 但关轶又有什么错呢?女生认为自己受到了侵犯而报警,想要讨个说法,又有什么问题?真相大白之后,她也公开赔礼道歉,道歉的博文到现在置顶在她个人主页,态度非常诚恳,并未不依不饶,更没阴阳怪气,何错之有? 如果凶手真是医生,网爆他一家的网民才该承担主要责任,只可惜他们大概率不用为此负责…… 老池刚刚才被姬承鹏说不学无术,又怕自己说错了什么,难得修起闭口禅。 三个人陷入沉默,头顶光束冷得像会发光的冰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齐翌回头,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妇火急火燎的往这跑。 齐翌起身走上去,问:“是关轶的家属吗?”
“是,是我,你是?”
“南屵刑侦支队民警齐翌,这两位是我同事。”
“就是你们救的我家女娃?”
中年男子非常激动:“非常感谢……关轶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ICU里,目前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不过需要你们去签一下字。”
齐翌说道:“我让同事带你们过去,签完字之后,还有些问题需要询问你们,希望你们能配合。”
“好,好好好,一定配合……那个,我们能不能看看她?”
“恐怕不行,ICU有严格的探视规定,现在不是探视时间,明天一早吧。”
齐翌安慰他们几句,交代几声,关轶的父母便跟着老池去找医生,签字交费。 与此同时,姜晓渝忽然抬头看着齐翌。 “怎么了?”
“我刚刚偷偷查了下涉事医生的定位……” “他在哪里?”
“就在那家商超对面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