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目的地是学校，没想到在一个离学校不远的路口，克莉希雅将跑车开上了另一条路。
“不是去学校么？”徐清哲问。
“只是教你剑道，很多地方都可以，这附近剑道馆还挺多的。”
徐清哲看了一眼克莉希雅，欲言又止。
‘不对劲，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她这是平时执行什么重要任务的状态吗？可我们现在不是要去剑道馆么？’
从陈老师家里出来开始，徐清哲就觉得克莉希雅和平常不太一样，现在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而且，这种状态似乎还不是暂时的，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徐清哲不禁开始自我反省。
认真回忆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
这“地方”似乎还不少——比如在陈老师面前的表演，一开始过分配合以及之后突然不配合；比如后来的争论没有站在克莉希雅那边；比如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让她很生气……
这么一想，问题还挺大的……徐清哲扭头看向依旧一脸平静的克莉希雅，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渐渐逼近。
‘所谓的教剑道，该不会是来趁机报仇的吧……’
这绝对不是什么被迫害妄想，按照徐清哲对克莉希雅的了解，完全有可能。
首先，女性在一些微妙的小事上的记仇时间本就明显要长于男性——这不是说女性心胸狭隘，而是生理原因造成的。
不过记仇归记仇，一般来说，行动上也只是言语攻击和冷暴力为主，尤其在对象是男性的情况下，由于相对来说缺乏有效的物理攻击手段，精神攻击往往更为有效。
而克莉希雅不一样，她明明有丰富的物理攻击手段，之前也用过，这次却什么都没做，不是在等着近在眼前的好机会，难道是「突然想起高兴的事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几分钟后，克莉希雅又在一个陌生的路口拐了弯，跑车驶上了一条主干道，没过几秒钟就贴着前面一辆车的屁股，开始排队了。
她的纤眉微微一蹙，轻轻呼出一口气，之后就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果然，堵车问题依然是个世纪难题……’
徐清哲很理解这种心情，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克莉希雅和她这辆没有任何商标的炫酷跑车，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觉得这辆车应该是可以飞的，只是现在没必要飞而已。
理论上来说，这个想法没有太大问题，市面上的确已经有上百款量产的飞行汽车，只不过模样基本都跟普通的汽车有很大差别，而且起飞的时候周围还得是大块的空地。
真要是长得跟跑车没什么区别，还能在堵车的时候原地飞起来的，科技含量和市面上的飞行汽车绝对不在一个层面上。
‘明白了，大概是最近奇奇怪怪的东西见得太多，已经开始学会主动幻想了……’徐清哲叹了口气，也学着克莉希雅的样子，眯起眼镜，一头靠在座椅上。
“唔~”由于靠上去的瞬间太舒服，发出了奇怪的叫声。
被克莉希雅嫌弃地白了一眼，但徐清哲假装闭着眼睛没看见。
没躺多久，车窗忽然外传来几个青年怪笑的声音——说怪笑也许还不够准确，依照经验判断，徐清哲觉得或许说是“淫笑”更为贴切。
听到这种笑声，几乎可以肯定发出笑声的那几个人在聊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
徐清哲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倒不是说聊某些东西就罪大恶极，而是在大街上做这种事还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实在是有些令人反感。
当他的视线扫过车前挡风玻璃，便看到了发出笑声的三个青年。
中间的红发青年拿着手机，两边一个黄发一个绿发围着看，从脸上的表情就能想象他们在看什么东西。
徐清哲皱着眉看了几秒，正打算不再理睬，为首的红发青年恰好抬起头来，二人视线相交。
但红发青年的视线仅仅在徐清哲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迅速转移到了他的旁边，坐在驾驶座的克莉希雅身上。
先是惊得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就是一声“太正了……”。
徐清哲皱眉盯着他以示警告，没想到他根本没看，一直盯着克莉希雅，盯了一会儿忽然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接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猥琐恶心的笑，两边的青年先是有些不解，看到红发青年在手机上的操作后立刻也跟着笑起来。
笑得比中间那个更恶心。
徐清哲微微一愣，很快就猜到了他们大概在干什么——简单来说，就是在用类似ai换脸的东西做一些恶心的事。
当然，或许软件比adobeillustrator更高级一些。
“开门，我要下车。”他忍着怒气低声说道。
“干什么？”克莉希雅睁开眼随意一瞥，很快又闭上，语气慵懒道，“不用管他们。”
“开门。”徐清哲再次重复。
克莉希雅懒懒地呼出一口气，按下了座位左边的门锁开关。
听到锁打开的声音，徐清哲一把拉开门，大步走到了那三个青年身边。
他一眼就瞥见了手机上的内容，果然和自己想得差不多，只不过还在相册挑选用于更换的十八x照片和视频。
徐清哲一把揪住红发青年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撞在了旁边的路灯柱上。
“嘶——”青年捂着头和背痛呼一声，咬牙切齿道，“混蛋……你们两个，还不快揍他！”
旁边刚刚退后几步正呆呆看着的青年回过神来，一脸痞气地走上来就要动手。
“你们也想被揍到爬不起来么？”徐清哲冷冷说道，话音刚落，一把将红发青年翻过身来，一手摁住他的肩膀，一手扯着他的手臂，猛地向上一拉。
“啊——痛、痛、别……”红发青年顿时发出持续不断的惨叫。
同时，手机“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屏幕出现一条树根状扩散裂纹。
两边的青年对视一眼，放下了抬起的手，又退了回去。
“把手机捡起来。”徐清哲看了一眼左边的黄发青年。
那青年愣了愣，马上点头说着“是”，把手机捡来来，双手递到徐清哲面前。
“把刚才的照片删掉。”徐清哲冷声命令道，“永久删除。”
“好，好的……”黄发青年找到那张克莉希雅躺在驾驶座上的照片，永久删除。
徐清哲略一思考，继续命令道：“打开‘数据清理’网站。”
黄发青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打开浏览器，在搜索引擎搜索这个网站。
这是一个用于防止恢复已删除文件的网站，将所有存储单元反复覆盖，一般只要六次，就能达到无法恢复的效果。
鉴于这些人之前的行为，很难不怀疑他们会去恢复数据，所以必须这么做。
徐清哲让黄发青年整整覆盖了十次数据，为了节约时间，选择的速度是最高，花了一分多钟。
期间，黄发青年左右手来回抛着手机，因为真的太烫了。
这样一来，照片是肯定无法恢复了，手机也烧得差不多该换些零件了。
确认完毕后，徐清哲一松手，红发男子就朝前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没有多说什么，徐清哲径直回到克莉希雅的车里。
车已经往前挪动了几米，看前方的情况，再过一两分钟大概就能通过路口了。
好在徐清哲动作够快，没有让后面的大叔有鸣笛的机会。
见徐清哲进来，克莉希雅睁开眼睛，恢复了坐姿，语气平静地问了句：“这么生气呀？”
徐清哲偷偷往左边瞥了一眼，总觉得她说话的时候似乎隐隐带着笑意，于是当即反驳道：“没有。”
语气平淡，让人完全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没有生气……是真话么？”克莉希雅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把脑袋靠近徐清哲伪装的扑克脸。
“当然是真的。”徐清哲义正言辞，面不改色。
克莉希雅微微一笑，随即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来不生气啊……姐姐刚才看你教训那些人，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高兴……”
“也可以很生气。”徐清哲依旧面不改色，但目视前方，完全不敢看克莉希雅。
克莉希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徐清哲说：“把手给我。”
徐清哲针对克莉希雅的预警机制隐隐感到了一股危险气息，但他还是像得了帕金森的八十岁老人一样，缓缓递出了自己的左手。
只递出一点点，就被克莉希雅一把抓住。
然后，她突然发力。
“嘶——”徐清哲痛呼一声，“姐姐你，你偷袭我……”
“这是对你……之前在那个女人家里表现的奖~励~”克莉希雅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反其道而行之，越来越狠。
直到徐清哲伸出另一只手“劝架”，她才顺势收了些力。
事实上，刚才那三个青年，不用徐清哲出手，她也会控制他们删掉照片，并且忘记与自己有关的事，只是那样多多少少有所消耗，而且……
看着徐清哲出手做那些，老实说，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开心——刚才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不过只是一点点，不可能再有多的了。
这时，她的手机传来了震动。
长短间隔，像是摩斯电码，是她给来自母亲的消息设置的特殊震动。
她一边留心防备徐清哲看到，一边神态如常、动作自然地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她点开了消息的来源——一位头像是个默认的灰色人形、没有昵称的匿名账号，一条条消息立刻铺满屏幕。
【虽然我说过没事不要联系，但是你因为这种事情联系我，我很高兴。】
【本来以为你问这些事，至少还要再过几十年，现在看来，一个人出去以后，你变了不少。】
【对了，难道也是因为你说的那个人类？】
克莉希雅的脸微不可见地一红。
她下意识地悄悄瞥了一眼徐清哲，还好这家伙没有在看这边。
【好吧，进入正题。】
【还记得你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晚上吗？我让你对神像做了祷告。】
看到“离家出走”这个词的时候，克莉希雅雪白的脸颊像按下了某个开关般的迅速开始发烫。
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用这种说小孩子闹别扭的词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她忍不住稍微想了想，很快就有了结论——
‘一定是故意的。’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在她哭的时候先帮她擦干眼泪，安慰几句，然后又用各种手段弄哭她，让她见识“社会的险恶”。
原话是“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哪怕是像妈妈这样一看就和蔼可亲的人，也可能随时在背后推你一把。”
需要澄清的是，关于“一看就和蔼可亲”这一点，作为当事人和亲女儿的克莉希雅并不认同。
也许，没有把“推你一把”换成“踹你一脚”就是母亲大人最后的温柔了吧。
她揉了揉额角和太阳穴，觉得自己偶尔会忍不住产生迫害某人某物的想法，一定是从那个女人身上继承的。
继续往下看。
【那个神像，之前被我动了手脚。】
是的，母亲大人说话一向如此直白，动手脚什么的也不会换成更隐晦的表达。
【所以，在你做祷告的时候，你被施加了某种祝福。】
【这种祝福，要完全说清楚很复杂，不过我告诉你它是来自贝拉妮，你应该就明白了。】
克莉希雅知道，贝拉妮是魅魔、血族共同信仰的“爱与羁绊之神”。
【它能帮助你找到可以结下深刻羁绊的人。】
【这句话现在看来说得一点也没错，因为你找到的的确是人类。】
【是人类也没关系，我相信，爱与羁绊之神的祝福不会只是帮你找到普普通通的人类。】
【他必定善良、正直，必定有某些远超常人的地方。】
【细节方面，你大概已经了解不少了，比如，能在某些情况下，削弱你的力量，让你在他面前表现得更温柔；】
【比如，能让你经常想起他，加深你和他的羁绊；】
【比如，能让你舍弃某些不必要的怀疑、揣测，让你们的羁绊更加牢固；】
【比如……】
克莉希雅越看越气，到底是谁让那个女人自作主张做这种事情的？！
那天自己离家的时候，她难得表现得温柔贤淑，原来是因为之前偷偷对自己做了那种事吗？
她粗略地扫过那一连串羞耻度爆表的“比如”，看到了末尾。
【我承认，小时候对你的教育是稍微严格了一点，但是现在，你应该能理解一些了吧？】
【虽然多少还是有一点懒惰的成分在里面，但主要还是为了让你比别的魅魔更优秀。】
【实在不能理解也没关系，你已经足够优秀了。】
【没什么别的事了，哪一天回来的时候，记得把他带上。】
【我的身体很好，至少还能再活几百年。】
【不过带他回来这件事，还是早一点好。】
看完了母亲的回复，克莉希雅感觉自己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想轻咳一声调整神态，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微微有些哽咽。
她知道母亲说的“带他回来”是什么意思。
如果自己带他回去，母亲会亲自把他变得和魅魔一族一样长寿。
至于代价……这就是她此刻有些失态的原因。
很快意识到某个家伙就在旁边，她有些慌乱，一不小心就被口水呛到。
“咳、咳、咳咳……”
徐清哲大约两分钟前就开始偷偷注意克莉希雅，这时候连忙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手法很温柔，很绅士，却被克莉希雅一边咳嗽一边捏着手腕挪开。
中途还瞪了他一眼。
徐清哲一脸无辜地望着克莉希雅。
克莉希雅的余光察觉到了这样的视线，似乎是有些心虚，扭过头不看他。
咳完了，她的脸微微泛红，徐清哲只觉得是咳嗽的原因。
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
徐清哲发觉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再加上刚才隐约听到了她似乎是哽咽的声音，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视线没敢往她那边看去。
假装无事发生。
克莉希雅望着驾驶座边，自己被握住的右手，微微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抽走，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好，可以握着他的手，想一些关于他的事——这样，结论应该会更准确。
她把手反过来与徐清哲十指相扣，开始思考母亲的话。
徐清哲这边，本来就疑惑，现在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也不知道克莉希雅在想什么，只能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决定是多么错误。
某一刻，克莉希雅的右手毫无征兆地开始发力，徐清哲发觉的时候，手已经抽不出来了。
往左边一看，只见克莉希雅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高挺圆润的胸部也有了明显的起伏。
随之而来的，是自己左手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难以承受。
但就在徐清哲马上要召唤右手劝架时，手上的压力又忽然大幅度减轻。
一看，克莉希雅的纤眉舒展开来，脸上虽然不见笑容，却也没有了不悦的神色。
但，仍然是思考的状态。
问题是徐清哲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之后，克莉希雅的手重复着毫无征兆的，从逐渐发力到忽然松手的迷之循环。
作为受害人的徐清哲，痛并快乐着（绝对不是m，只是魅魔姐姐的手实在太软太好捏了）。
“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说出来……”他忍痛说道。
“再难听、再恶毒的话都没有关系——哦不，姐姐说的话绝对不可能难听，也绝对不可能恶毒！”
克莉希雅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然后，像是“先给你一巴掌，再喂你一颗糖”般，极其敷衍地帮他揉了揉。
在这之后，继续……
于是，徐清哲倒向椅背，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