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区烂尾楼。
空中盘旋着饥饿的乌鸦。
楼房的水泥墙上沾满枯黑青苔,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下。
周围静得只剩下乌鸦的鸣叫声与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沙沙沙——”院子里比人高的枯草被人扒开。
“哒哒哒——”藏匿在草里的人飞快跑开,是位穿着牛仔裤子,青色外套的女人。
“哒,哒,哒——”她身后传来不急不慢地脚步声,每一声都如同踏在她心里一样。
女人跑入草丛中,在里面七弯八绕,等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后,她才敢回烂尾楼。
她急急跑上楼,将门用力关上,大口喘气,缓了会后急忙说道:“妈,咱得走,这里不安全,我刚碰到人了!”
“安安,是不是你被沈娇娇发现了?”床边的老年人在给床上的人喂药。
她拿药碗的那只手在抖。
那位老年人是秋兰。
“不知道,总之,咱现在就得走。”秋兰指着床上的秦老太太,“老太太怎么办?”
“你还管她呢?你顾着主仆情谊,但是她呢?”林安安刹住嘴,“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云柏已经很多天没出现,说不定已经出事,咱不能等他,得靠我们自己。”
“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出去一露面,咱们的处境更危险。”秋兰把碗放下,揪着眉头叹气。
“咔哒。”她们身后传来开门声。
她们母子身子发僵,僵硬地回头看门口。
当看到云柏的脸时,她们脸上同步松了一口气。
“云小姐,请。”
林安安跟秋兰对视一眼后,刚放下来的心再一次悬起来。
云小姐是谁?
她们视线里先出现一只高筒靴子,青黑牛仔裤勾勒的细腿踏入屋内,紧接着的是米白色的羽绒服衣摆,再往上是一抹冷白色的圆弧下巴。
当来人完完全全站到她们面前时,林安安跟秋兰的瞳孔瞬地放大,眼里除了恐惧还有疑惑。
“怎么?不欢迎我?”傅之南走到她们身边。
林安安跟秋兰的眼神放在傅之南身后,“三,三爷。”
秦凯风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后将视线放到床上。
“我知道你醒了。”傅之南低头跟床上满脸病态的老人说话。
林安安这才回神,想到刚才的话,她的身子不自觉退了两步。
病床上的老人眼睑动了动,悠悠睁开眼睛,她的眼眸里泛着一层泼黄色,她死死地盯着傅之南,那双苍老的手紧紧捏着被子,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
“你想做什么?”
傅之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歉跟道谢。”
秦老太太眼睛向上斜,她在看秦凯风。
她很清楚,她能被救,是因为傅之南,或者说,是秦凯风。
“你不服气吗?那要不算了,我把你交给秦若程他们好了。”傅之南想了想,笑道:“今天是你的忌日,你的好大孙在为你操办呢。”
她说完正想转身,衣摆被秦老太太抓住。
“对,对不起!”老太太艰难开口。
“错了,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傅之南把衣服从秦老太太手里拿出,“还有,你应该跪着忏悔。”
周围静到针落可闻。
一会后,床上传来窸窣声。
秦老太太是个识时务的人。
她挣扎着起身,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成功。
秋兰见状,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嗯?”
秋兰吓得收回手,想到当日沈怀隐被扔出门的场景,她不敢去看傅之南的眼睛。
秦老太太抓住床边的铁杆,撑着身子一点点挪动,等身子坐直时,她的额头上冒出汗水,衣服浸湿一大片。
她缓了一会后,继续动。
她跪在秦凯风面前,垂下她一向高傲的头颅,“对不起。”
秦凯风冷眼看她,没搭话。
秦老太太的身子越加下垂,“还有,谢谢你救了奶奶。”
“我跟她单独聊聊。”秦凯风转头同傅之南说话。
傅之南离开后,其他人也识趣地走开。
屋里只剩下秦凯风跟秦老太太。
他寻了一个位子坐下,背靠椅子看着老太太,“在这里睡比在邕园睡得安稳吧?”
秦老太太跪久了,身体发麻,前后踉跄之后猛地扎到床上,头部伸出床沿。
她努力撑起身子,思慎秦凯风的话,等身子摆正后,她已经喘得不行。
“我的肝……之所以出……出现问题,是,是你搞的鬼?”
是真的搞鬼。
她每晚睡觉的时候,总被莫须有的脚步声吵醒,脚步声一直在她周围环绕,除此之外,还有很奇怪的弹珠声音。
医生诊断她为神经衰弱,可能还有心理疾病。
但她自己很清楚,那些声音是真真实实存在,在她迷迷糊糊时,总会有一道声音在叫唤她。
她之前以为是秋兰,有一段时间她专门让人盯着秋兰,但无任何收获。
老太太是信佛的人,她后来找了大师看风水,总算消停一段时间,可还没到一个星期,那种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秦老太太的肝脏,就这样在夜以继日的折磨中被消磨坏掉。
沈娇娇的药物,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旧疾如山崩一般席卷她,使她被折磨成了这个鬼样子。
秦老太太急急喘气,“你,你就这样恨我?”
秦凯风嘴角漾出笑容,手搭在脚上,身子朝前倾斜,轻轻道:“奶奶,这不是你对我们的方式吗?”
我们指的是他跟于恬。
于恬的产后抑郁,不仅仅是老太太用秦涉疆出轨的事情刺激她,还用那种惊恐的声音折磨她。
嘉园在秦家庄园最偏的地方,哥特式的建筑本身就充满神秘跟诡异,老太太在嘉园附近养了很多乌鸦。
夜晚的时候,乌鸦会在他们的阁楼鸣叫,那种啼鸣声像饱含冤屈的女人哭泣声。
秦凯风自记事起,就一直在听那种声音。
每晚睡觉时,不是被那种呜咽声音惊得不敢睡,就是睡着后被突然的惊叫声吓醒。
那群乌鸦,赶都赶不尽。
唯独秦涉疆在嘉园时,那些声音就像消失了一样,让于恬想告状都无处说。
她解释多了,反而加深她与秦涉疆之间的嫌隙。
于恬就是这样被折磨疯了。
童年的这段阴影影响秦凯风至今,没遇上傅之南之前,他基本都是天擦亮才睡。
“奶奶,我留下来是想跟你说,你享受安睡的日子结束了,我会让你继续享受那种声音,不管你在哪里,都一样。”
他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时,侧头道:“至于你的乖孙秦若程,我会替你收拾他,不用跟我客气。”
“是你,是你使计让他放这把火,你想毁了若程,是吗?”秦老太太一激动,止不住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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