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精打采熬到下午,售楼部终于来了一位客人。按轮班进行,客人来了不归简凌接待。米兰下午没什么事,与简凌窝在后台说话。两人正说着话,简凌忽然打住,用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说:“怎么听声音这么耳熟呢?”
米兰问谁?简凌说:“看房的人。”
她撇下米兰独自到前台,然后很快退回了,自言自语道:“怎么是他?”
“谁呀?”米兰问简凌,简凌没回答,两眼发呆。米兰用手在简凌面前比划,她还是没反应,米兰说:“中羊癫疯了?问你话呢!”
简凌回过神来说:“丹丹她爸。”
啊?米兰也吓了一跳,太突然了,多年未见的情人,居然在售楼部见着了。米兰说:“我去看看。”
米兰漫不经心的走到前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身材瘦高,一张白净方正的脸庞,面目清瘦,两眼深陷但有神,一口的本地音,说话轻言细语,有些咳嗽,给人一种沧桑感。这就是当年抛弃简凌,赶赴小日本赚钱的初恋情人?
米兰重新回到后台对简凌说:“他怎么有林妹妹的病态美?”
简凌说:“他一直这样,吃饭只长个,不涨肉。”
米兰问:“他叫什么名字?”
简凌说王义。米兰开玩笑说:“是忘恩负义的义吗?”
简凌说:“心里很乱,没心情与你玩笑。”
“他回国了,连电话也没给你一个?”米兰问。简凌说:“别问了,提起这个就心烦。”
米兰说:“有爱才有恨,我去前厅探探,看他结婚没有?”
简凌没反对。米兰装作送茶过去,坐在离前厅不远的地方。售楼员问道:“你没结婚,现在又没上班,只怕房子按揭不好办?”
王义说:“我女朋友可以还款,她有工作。”
售楼员说:“你们还没结婚,不能按夫妻名义来办。”
王义叹口气说:“我只是来问问按揭的问题。”
售楼员说:“问题其实很简单,你们领一张结婚证,问题就解决了。”
王义说:“问题是她要先有房子后结婚。”
售楼员说:“那这就难办了。对了,你为什么不上班呢?”
王义说:“我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下岗了。”
售楼员说:“所以你手上只有钱,而没有工作。”
王义的头低下去:“嗯。她说没房子就不要结婚。”
售楼员说:“现在的女孩都这样,这是一个普遍问题。还是回去与女朋友好好商量,只要结婚就有了房子。这是我的名片,沟通好再来,我一定帮你选一套满意的房子。”
王义走了,走时的神态落寞而忧伤。简凌在后台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他走出大厅还没回过神来。
米兰快步走回后台,看见简凌正盯着王义的背影出神。米兰推推她说:“呦!我现在才知道简丹为什么那么漂亮,原来都是他的遗传啊?”
简凌的魂魄想是被王义带走了,还没游回来,忘了回击米兰。米兰继续口发狂言道:“王义可比‘今世情人’帅多了,与他上过床的女人应该不会再想第二个男人。”
简凌还在朦胧中,米兰说:“红尘往事,不堪回首。岁月如云随风去,百回千转再相逢。”
简凌说:“去!去!什么狗屁诗,听得人心烦。”
米兰说:“怕不止是心烦,还有心疼。他生病了,下岗了,而且还有一个女人在欺负他,要房子不要婚姻,你说你能袖手旁观吗?你最爱的宝贝女儿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呢!”
简凌软下来了,很无奈道:“求你别再刺激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米兰说:“如果你想把他的未来与你联系在一起,那么你就该去调查一下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如果你爱他,有足够的信心与他生活一辈子,那么就去与那个女人战斗,去拿回曾经属于你的东西。”
简凌说:“正经一点,好好说话,别咬文嚼字的。”
米兰说:“好办,你们曾经是同事,你去调查他,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简凌说:“同事们并不知道我有孩子。”
米兰说:“都快半老徐娘了,还把过去收在阳光下,你难道希望简丹一辈子不知道她的亲身父亲是谁?”
简凌若有所思说:“我知道了。”
开发商的心情如同坏天气,六月份阴雨连绵,满以为雨过天晴,明天会有不一样的天空,谁知七月份雨水比六月来得更猛烈,电闪雷鸣,还顺带暴风骤雨。开发商的房子像广告上说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可是人们更相信房市政策,没有最低,只有更低,坚守就是最后的胜利。等不到残酷的八月,楼市像挤牙膏一样,由以前的没有折扣慢慢变得有折扣了。可是仔细一想,看上去像降价了,其实没降多少,减一两万再打九点八折,总价几乎没降,可是人都有补偿心理,好比两军交战累了,人困马乏,拿不住对方的实力,只要稍稍有点妥协,刚才还摇旗呐喊的声势改成鸣锣收兵,他们的参照物是……总算拿到了比开盘时更便宜的房子,努力得到了回报。别的楼盘降价了,陈俊也慌了,与开发商经过沟通后,开发商采纳了简凌的建议。不好的房源用降价方式先处理,好的房源当压轴戏,最后登场。
降价的消息一传出,看房的人多了起来。陈俊叮嘱米兰,如果人手不够你可以去前台顶着。米兰心中不悦,说是经理助手,自己现在成了一个打杂的,如同口号里喊的“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简凌这会忙得乱了阵脚,生怕走在别人后面。像三军交战样,冲在一线的才是真正的英雄。陈俊说过,希望她能做第一单。简凌的感觉是……客人主宰了她的荷包还主宰着她的命运。销售经理的职务啊!何时才能到手。好在政策像尚方宝剑样悬着,所以看房的人都优柔寡断。售楼小姐们只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把客人看紧了像打劫,想装作平常一点,可又怕错失良机。大家都知道小幅度的降价像吸毒,白粉只会带来暂时的兴奋。售楼部像雨后的彩虹漂浮不定,今天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打听,明天就是看房的人还没售楼小姐数量多。简凌着急,米兰说:“你为什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简凌说:“你说的是王义,让王义在我手上买房子?”
米兰说就是。简凌说:“王义那样子有必要买房吗?”
米兰说:“哼!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下不了手。”
简凌说:“下班陪我逛逛,去看看他。你也想我给丹丹一个交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中国的孩子向来是家庭的统治者,不是因为孩子以皇帝自居,而是家长喜欢像仆人样侍候他们,久而久之,一个成了统治者,一个成了被压迫者。为了孩子不离婚,忍辱负重过完沉重的一生是中国人民的传统美德。不过,也有打着孩子的旗号,明争暗斗争夺家产的,这时孩子又变成了一个傀儡,被大人无情的操作着,成了一个牺牲品。简凌爱简丹是毋庸置疑的,她爱王义的人还是王义的钱呢?巴黎印象一套房最少在六十万以上,首付百分之三十,王义手上最少有二十万,二十万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希望简凌千万别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找王义的。
有米兰作陪,简凌更加坚定了决心,下班两人直奔简凌以前的工厂。站在一片废墟中,空寂的厂房像一个废弃的城堡,连人影也难得看见。折回旁边的菜市场,有人告诉她们,工厂被港商收购了,新厂搬到离市区四十里外的开发区。这里的土地马上会建成商品房,到时候会有好大一片。
简凌说:“去宿舍看看,不信大家速度会这么快。”
集体宿舍里人去楼空,简凌不知道由哪打听起?两人绕宿舍转了一圈,米兰说:“回去吧!应该都搬走了。”
走到楼下,简凌看见一个收破烂的老人,简凌认出了他,他是同车间的韩师傅。两人帮老人把车上的杂物卸下,简凌说:“韩师傅,你认识我吗?”
老人眼神很好,可记性不好,思考半天就是想不起简凌是谁。简凌说:“我是三车间的小简,你一直喊我小筒,每次开会的时候都会与我开玩笑,换一个姓氏,筒与简笔画太接近了。”
韩师傅说:“你是小简?有几年没见着,在哪做事?”
终于对上号了,米兰松了一口气。简凌问:“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还记得王义吗?”
“王义?记得。他去小日本研修回来了,听说在那染病了,好像是肺病。日本人最会欺负中国人,当初他去的时候,大家都不看好,现在带一身病回来,厂里一次性买断工龄,给了他几万块钱,就没再上班了。”老人说。
米兰猜想,韩师傅祖辈一定与日本人有仇,提到小日本的时候牙齿痒痒的。
简凌问:“他住哪里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