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没有晚点,准时到站,南京的天带着些许蒙蒙的灰,空气有些闷热。估计是快要下雨了,火车站有些乱糟糟的样子。据说之前遭遇过一场大火。现在重新修建起来,手冢和曦月走过一条长长的路,两旁有建筑工人在抓紧维修,灰尘随着微风飘散过来,可是第一眼,曦月她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像是前世就留下的缘。
坐上74路,路边的法国梧桐在冒嫩芽,树叶新绿,特别漂亮,车经过长长的隧道,车速很快,上面是玄武湖,仿佛能感觉到湖面激起的那些涟漪,风呼啦呼啦吹在脸上,拨乱了头发,耳朵里灌满了呼呼的风声,手冢在耳边大声的问,曦月,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曦月的笑容像花儿一样迎风迅速盛放开来。曦月说手冢,我很快乐,我希望可以永远这么快乐。
可是他们都知道,永远有多远,天长地久其实是一种痛。
雨还是下了起来,哗哗的,那个时候我们正在外面吃饭,手冢说,你等等我。我去住的地方把伞拿过来。然后他跑进雨里,曦月就一直站在店门口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就觉得害怕,害怕他不再回来了。
直到手冢全身湿透了还笑眯眯的跑回曦月面前。心里才又踏实下来。他说,我亲爱的曦月啊,你怎么带了把这么可爱的小花伞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在路上把它撑开了。曦月看着那把有小黄花边的雨伞,再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人。心里突然觉得难过,难过得想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动不动就想哭了。
半夜的时候曦月和手冢偷偷跑进附近的学校里玩,在里面牵着手慢慢的走啊走,好像前面就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雨已经停了,路面里有一些小小的水坑,他们就一个一个的跳过去。路灯昏黄昏黄的,雨后的空气特别好闻,好像有家的味道。手冢说,你饿了没?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馄饨,然后他们轻轻的打开后门虚设的锁,大摇大摆的走在安静的马路上,时间像静止了一般,只剩下,他和她。
火车到达扬州的时候是晚上十点,晚点了两个小时,手冢和曦月坐在软座里幸灾乐祸的开玩笑。希望车开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车开的时候哐堂哐堂的响,仿佛突然有种错觉,一直在路上,不停的行走,不再停下来,哪里都可以停留,哪里又都可以马上离开,家变成很奢侈的说法。
下车后感觉冷,又是一场大雨刚停,南方的雨细细绵绵的,等到来势凶猛的时候仿佛一场海啸,曦月裹着手冢的大外套跟在手冢旁边,出站的时候有点惊讶,向四周望去,看不到任何建筑和住房,空荡荡的一片,应该是离市区很远的地方,末班公车已经开走了。手冢和曦月试着往前走了段路,可路像看不到尽头般,于是打车,和司机说,去这里最繁华的路。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开得很快,这个城市真是干净,路两旁栽种了很多植物,绿化做得很好,标准的旅游城市。
车停靠在路边,和司机说谢谢。然后开始找住的地方。曦月说手冢我忽然觉得害怕啊,为什么这个城市这么繁华?却感觉空荡荡的没有人。真是诡异呢!说话的时候还下意识的拉紧手冢,可是我喜欢这里,手冢,如果我们真的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该多么好。
决定去瘦西湖是第二天中午,天很热,曦月莫名其妙的发起脾气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烦躁,一个人自顾自的飞快往前走,手冢追过来,他说曦月你怎么了?曦月甩开他的手说手冢你别管了!然后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觉得不太对劲,迷路了!在那个园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出口,心里慌的很。怪自己怎么这么任性,没有办法,于是发短信给手冢,曦月说她迷路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手冢说你别动,站在那里,我马上过来。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曦月身后,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把她拥在怀里,他说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就是怕你不认得路了,下次你别随便发脾气了,乖一点好吗?曦月的泪终于落下来了,像是蓄谋已久,身体抽动得很厉害,他越是抱紧曦月曦月越是觉得难过,泪哗哗的一直流止都止不住。
曦月想起那年他们去上海,在人民广场上等音乐喷泉再次绽放,深夜的时候从南京路走去徐家汇,走累了就随意的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看路上为数不多的人和车,等到天不黑不白的时候又往回走,当时大概真的很疲惫吧!曦月突然不肯继续走,手冢怎么说都不肯听,直到他把曦月抱起,曦月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
曦月一直记着这些温暖的瞬间,甚至是写下,其实是害怕,害怕有天会忘记,害怕有一天会不记得他们曾经这样相爱过。
旅行回来的时候,久奈子也终于回来了,她打曦月的手机,她说曦月,我回来了,我们见面好不好,曦月说好,约在酒吧。因为那天是周一,晚上曦月得上班,她想久奈子会喜欢那里。
曦月坐在高脚椅上拿着麦说,下面这首歌献给这么多年我一直深爱的姑娘,曦月看见久奈子那张熟悉的脸,久奈子对她张扬的笑,像是从未改变一样。曦月唱的是阿桑的叶子,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那个女子曾经多么伤感的把这首歌演绎完美,曦月尝试着唱得更温暖些,可到最后自己还是哽咽,末了,她说,希望久奈子你以后不再是一个人。
曦月从台上下来向她走去,久奈子微笑着拥抱着我。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瘦了还有肤色越来越像丽江女人啊,曦月笑着和她说,然后久奈子把水抵过来给了曦月,虽然一直在酒吧兼职,却坚持只喝白开水,因为要保护嗓子因为怕醉,因为手冢不喜欢她喝酒,久奈子说曦月你知道吗?你唱歌的时候样子特别好看特别干净,我看见台上的你就想起我高中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个人特别安静的站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我当时就想我一定得认识你,而且一定要对你好,你快乐吗?曦月说她快乐,她很快乐。
这半个月里,有两人都问曦月,曦月,你快乐吗?曦月说我快乐,我很快乐,因为我爱他们,他们终于都在我身边了。
曦月不知道辛村的到来是不是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了什么,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辛村也来了酒吧,然后他看见久奈子的时候怔了一下,曦月说这是久奈子,从十四岁开始就和我好像连体婴儿的女子,久奈子,这是辛村。那个从网络里跑进我生活的朋友,我听见久奈子淡淡的说句你好,没有理会辛村伸过来表示初次见面示意礼貌的手。
曦月,你知道吗?他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们在小时候就见过,他跟在那个女人身后来我家,曦月看见久奈子开始喝酒,一杯杯的喝,仿佛永远喝不醉一样。他小时候就长得好看,呵,没想到大了也这么英俊。上次在我父亲的葬礼上我们又见了一面。曦月,其实我已经不怪他们母子了。姨妈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我。父亲和母亲是没有感情的他们是包办婚姻,而那个女人,才是父亲真正爱的人,你看,我还是改不掉,叫她那个女人。只是我心里一直一直不能接受,父亲和母亲,既然结婚了,就应该相爱的。何况他们还有一个我,直到很久以后,确切的说是父亲走后,我好像突然明白很多事情,比如父亲的再婚,比如宽容。
曦月看见久奈子说话的样子。想起那天她在电话里的哭泣。她说我恨他啊可是为什么他死了我会那么难过。她们终究是长大了。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曦月觉得心微微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