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锦言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沐祈攸正抱着塔塔坐在云觅边缘看着天边红得刺目的夕阳。
听到动静，昏昏欲睡的塔塔先有了动作，从沐祈攸怀中蹿了出去，直直跳在肖锦言脖子上，趴在他下巴上十分亲昵地舔着。
白炀看了一眼塔塔，又看了一眼缓缓站起身的沐祈攸，下意识往外面挪了挪。
肖锦言醒过来时，一伸手就揪住了塔塔的后颈把它挪开。
沐祈攸坐在肖锦言身侧，静静地看着他。
肖锦言动作一顿。
“沐祈攸。”肖锦言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是独属于男人的磁性嗓音。
沐祈攸看着肖锦言，露出一抹笑，“司锦寒，你醒了。”
肖锦言把塔塔放在一边，坐起了身子，“你都知道了。”
“你还记得啊。”沐祈攸轻笑一声，话语中满是嘲弄。
白炀又往云觅边缘挪了挪，看着肖锦言的目光带上了同情。
祈攸丫头这明显是生气了，估计气得不轻。
毕竟……
偷偷瞄了一眼沐祈攸晦暗不明的眸子，白炀缩了缩脖子，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坐得远远的，却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虽然肖锦言应该不需要自己帮忙，不过万一他不敢还手，被沐祈攸掀下去，他好歹还可以拉一把。
沐祈攸和肖锦言静静坐在一起，肖锦言看向沐祈攸面无表情的侧脸，轻轻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提前坦白，让你以这样的形式知道这些……楚舟说过，和人相处的时候，不坦诚是很没有礼貌的，很伤人心。”
沐祈攸紧绷的表情，因为“楚舟”二字，皲裂了一瞬。
“肖楚舟，他死了吗？”沐祈攸询问，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怕惊扰了谁一般。
肖锦言摇摇头，“没有，真正的[神祇之争]副本中发生的事并不是幻境中那样的。”
不等沐祈攸松一口气，肖锦言又继续开口，“真正的副本中，我们经历的事情比照心幻镜里绝望得多。”
沐祈攸：……
没得到沐祈攸的回应，肖锦言只能自顾自解释。
“在[神祇之争]副本里，祝庭封得到了蛇母的帮助，和我竞争落神镇神明的资格，除了我们三个，所有人都被蛇人掠夺了意识，祝庭封为了让我自动放弃，让玩家来攻击我和楚舟。”
“因为知道他们都还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是完全没救，我和楚舟都没有伤害他们。”
“我们既没有伤害玩家，也没有伤害他们对应的蛇人。”
“所以，我们腹背受敌。”
肖锦言神色如常，声音轻缓。
在刚醒过来时，他就卸去了一切伪装，此时一身白衣的男人，看向远处的夕阳，薄唇微抿。
如血一般的夕阳投射在他脸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他眼睫上投下一抹暗影。
沐祈攸扭头看着他，他的长发束在脑后，额前还有几缕碎发，如神祇一般的容颜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整个人淡漠得好像一个完全没有人类感情的精雕细琢的神像。
沐祈攸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沉重的情绪。
肖锦言在痛苦。
沐祈攸看着身旁没什么表情的人，抓过塔塔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玩家埋怨我不为他们消灭蛇人，而蛇人……对我们充满了敌意，可是蛇人也拥有了玩家的意识。”
“最后玩家对我们群起而攻之，我差点杀了人……我知道那是错的，可是人类怎么会这样呢？进入副本的时候，他们都还对着我们笑，说着即使为我们牺牲他们也毫无怨言。”
“可是后来……他们都在辱骂我们，说我们为什么要同情副本怪物，无论楚舟和他们解释多久，告诉他们蛇人的命和他们是一体的，蛇人死了他们也会死，他们都不信。”
“他们甚至打伤了楚舟，我很想杀了他们。”
肖锦言眸子中映着夕阳，整个人好像沐浴在血里。
“楚舟阻止了我。”
“他使用了禁术，差点神魂俱灭。”
沐祈攸心中一动，“差点？”
“嗯，我用了其他的方法，支付了其他的代价，和他共同承担了禁术的反噬。”
肖锦言扭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放心吧，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沐祈攸心头一松，压抑许久的痛苦终于纾解了些许。
“你会进入初级副本，是不是因为禁术？”
“嗯，有这部分原因吧。”肖锦言笑了笑，“我在幽冥鬼市待了一段时间，才重新恢复人身，为了躲过序列的查探，避免再次被它盯上，白炀让我进入副本时都用女装。”
沐祈攸心中一动，“序列没有办法监视休息区？”
“嗯，休息区是玩家的地盘，之前城主联合起来设立了休息区的保护层，序列没有办法监视休息区。”
沐祈攸点了点头，“你重新开始进入副本，是为了救肖楚舟？”
肖锦言垂下了头，“本来消失的应该是我，只是序列似乎不愿意让我死。”
“我之前对序列的最高权限不感兴趣，现在……”
沐祈攸了然了。
序列的最高权限，可以复活肖楚舟。
而要拿到那个权力，肖锦言必须通关神级副本。
“肖楚舟现在在哪里？”沐祈攸轻轻问。
肖锦言抬头看向一半隐在山峦后的红色的夕阳，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我从幽冥鬼市醒来的时候，序列把这件事完整地告诉了我，它要我通关神级副本，它说，等我拿到最高权限，楚舟才有可能回来。”
沐祈攸挑了挑眉，“它用肖楚舟威胁你？”
“也可以说是奖励？”肖锦言垂眸，露出一抹笑，“我会让他回来的。”
沐祈攸低头看着怀中还在轻蹭自己掌心的塔塔，沉默了。
序列给了肖锦言一张空头支票，给了他一个可能，他就义无反顾往前走了。
真是蠢啊。
另外……
肖锦言说到的幽冥鬼市。
断魂桥和忘川就在幽冥鬼市之中。
肖楚舟曾经说过，司锦寒会护着自己，不断靠近自己，把自己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就是因为她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
蛇母也说过，曾经在断魂桥上忘川河边见过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是个怪物。
沐祈攸偏了偏头，手指在柔软的白毛里穿梭。
那么……她和司锦寒会不会在幽冥鬼市里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