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铭晨找到今晓之前,他一直在酒吧打工,年纪小小但挺机灵的,甚得老板重视。挣的钱自然也比其他人多了,生活似乎有了着落。今涵心疼他,不想让他那么辛苦。可是今晓总是笑着说,姐,不累,真的!
记得那天她问他怎么会搬家的,对于自己没有找回弟弟一直心存愧疚。他说,那家男人做生意大了就搬外地了。
是吗?她问。
今晓的眼睛看着别处,只嗯了一声。然后微微失神。
“那你呢?”她问,“你也跟着他们走了吗?”
“我?——没有……”他说,转过头,然后看着面前分别了快七年的姐姐,却原来如此陌生。她答应他总有一天会带自己回家的,盼想着这个念头支撑了这么多年。如今见到了,才悲哀的发现,原来,时间催化着过去,记忆里的她突然间变得那么模糊。
她,他的姐,现在只叫阳——今涵,然后在自己从来没有奢望能够进入的大学里读书,世事无常吧?自己过去的一切在此刻显得如此幼稚而可笑,每每忍着疼痛心里叫着姐姐的时候,她却在那么温暖的房子里,捧着一杯茶,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宁静和……幸福。嫉妒得发疯。
“为什么?”她从他眼神里的变化和死水般的语气,呼吸顿时更加急促,“为什么?”
他闪烁着躲避,却耐不住她的坚持,然后苦笑着,“他们家里有了小孩,显然我留下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今涵鼻子里酸酸的,只是突然间想哭,咬着唇,“那这几年——”
“这几年我都是一个人,而已。”他故作轻松地笑,手心里却攥满汗水。
骨肉相连,他被一群混混堵在巷子里,一拳拳地落下,头上,肚子上,腿上,眼睛上,拖着残破的身子,摇摇地,每次起身,每次倒下……诅咒着那群混蛋,却永远没有得到验证。
他蹲在角落里扶着墙,抹了嘴上的血迹,“一群混蛋!”
他们打他,只因为今晓卖光碟时比他们便宜了几块钱。
今涵听着,只感到刺骨的痛,仿佛真切地体会到了今晓当初的遭遇。他说,“我在他们家住了大概半年,然后有了小弟弟,就搬出来了……”
“开始年纪小,哪里都不要我,即使给饭店洗盘子,老板都说太矮了,站着连水池都够不到。饿极了,就去饭店门口转悠,有时候大厨师傅看着可怜偷偷把客人剩下的菜装到一起给我吃。还好,没有到捡着垃圾堆的那种地步。”
今晓依旧在微笑,“晚上冷了就找着一处破旧的院落随便窝着,一个晚上。冬天冷,就靠在别人家门口,屋里的热气有时候会扩散到外面,稍微暖和些。还有有个大妈,看着可怜,就把孙子的旧衣服给了我我穿。嗯,不至于冻死……”
“晓晓——”
“我想回家,沿着铁轨走了很长很长,都没有走到家——”今晓说着眼里有了泪,闪烁着,抑制着,“人小,一直不知道,原来铁路那么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倦了就找到一间寄宿的小宾馆,大叔人很好,他让我住还给吃的,然后就让我跟着他一直帮忙……”
“过去了——”他对她笑,在阳光下,“你找到我了,终于!”
“过去了……”今涵喃喃着,上前抱着面前16岁的男孩,紧紧,“对不起……”她一直一直强调着,对不起……
后来的日子里,给今晓找了间高中,“晓晓你在这里好好读书,有什么需要就跟姐说!”
“好!”他在夕阳下挥手,今涵看着看着哭了……
易铭晨站在她身边,搂着她颤抖的身子:“哭什么?”
“谢谢你!”
“傻瓜!”他轻轻地擦拭了她眼角的泪,温和地开口,却哑了声音:“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推开一扇尘封的门,钥匙上被罩着一层灰,她走进去,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一切,但当初的人却终究走了,他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她当时没问他,有期限吗?
原来,期限就是他可以随时抽身而走,然后丢下她,第二次没有告别,没有预兆,只是找到今晓拜托他照顾自己这个负累,累赘了别人,然后自以为是地安排了所有,却唯独遗留了自己……
易铭晨,你何其聪明,总是那么轻松,我原来,一直是那么容易被放弃的——
她走到窗户面前,然后用力地全完掀开紧闭的窗帘,厚厚地,完全遮住了太阳,她不喜欢。他说,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记得每天却小房子里看看。
她没问这句话由头,只笑着反问:“你主人都不在了,我去哪里干嘛?”
现在,手里握紧钥匙,房子被太阳瞬间盈亮照满每个角落。她看着楼下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欢快的飙歌,唱着京剧。
生活,继续着,今涵只是存着对当初他的承诺,每月来着里看看,让太阳照照,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阴霾了?
回了凌远的时候,世伦的电话正好进来:“小涵,今天回我家吧?”
“怎么?”
“我妈——哎,老太太每天念叨着你,想见见你!”世伦对她解释。
“好,等我准备一下!”
“那我等等到楼下等你吧?”
“嗯~”今涵应着,然后挂了电话。
“哇~”桥栎果然是八卦天后,“小涵!”然后色迷迷地凑过来,“老实交代,又要见未来婆婆了?”
“你!”今涵气愤,每天就不知道这姑娘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你的高级宏观过了吗?”
“啊!”惊天吼叫,“我忘记看书了!”桥栎追悔莫及,“怎么办怎么办?这次再过不了,刘夫子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的!”
“那你还不赶快去?”今涵怒眉,忽悠着桥栎岔开话题。
“哎~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桥栎快蹦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折回来,“你!这丫头!心眼怎么一天比一天贼啊?快点儿说,和世伦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今涵打哈哈,“那你和少骞到哪步了?”反问对面的姑娘。
“你怎么又扯到那家伙身上了?”桥栎顿时红了脸,又跳起来,赶紧往门外溜。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跟易铭晨那家伙混的久了,小涵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了。
说起易铭晨,想当初可是那般意志坚定,对小涵不离不弃的,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害的小涵……
哎,桥栎关了门,却没有看到今涵眼神里闪现的落寞,她低着头,纠着手指头,全身发冷,怎么这样的天还会这般寒气彻骨?
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世伦已经等着了,他一身白色休闲装,狭着眼睛靠着榆树,手里不知在把玩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拍了他的背:“等很久了?”
“没有”世伦总是千年不变的温柔,化着她的内心,冰冻许久。她看着世伦的眼睛,充满宠溺,他把外衣脱下来罩到今涵身上,“今天有点冷,天气预报还说应该会下雨,等等路上也挺费时间的,你说也不多穿点!”
今涵吸了吸鼻子,然后说:“没关系,不冷!”
“你呀!”然后他用右手食指刮了刮了她的鼻子,“总是这么不听话!”一边说一边牵起今涵的手,捧起来,搓了搓,“咦?怎么刚下来就这么冰冷?生病了?”
“没~”可事实和人的解释总是那么有点差距,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有些讪讪,“可能有点,应该没事的!”
“要不别去了,我告诉我妈下次吧?我带你去看病买点药什么的”世伦皱着眉,心软着。
“真的没事啦!”她拉起世伦的胳膊往外拖,“车子停哪儿了?”
“真的?”他被她强迫地往前走,却依然担忧不已。
“真的啦!”今涵然后兴奋地说,“那里那里,我看到了!你怎么总是停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啊?好一番找!”
“这不是低调吗?”世伦有些抑郁,“你的男朋友又帅又有钱,就不怕别人羡慕嫉妒恨?”
“哼!臭美!”她怒嗔,“快点了,要不伯母会着急的~”
“没事,明天不是周末么?我妈肯定让你住下了!”世伦看着女孩在前面拉着她,只觉得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快到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了。“你慢点~”他任凭今涵在前面拖着自己。
是啊,现在的今涵,是属于世伦的。今涵想起世伦刚才的那句男朋友,原来,兜兜转转着,是自己一直纠结着过去不放,记忆里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她的他,是世伦!
铭晨,究竟是你太聪明还是我太笨了?果然还是你聪明,把一个傻姑娘丢在这里,找不到路,找不到以后……
今涵坐在车里,两手拢到一起哈了口气,“世伦——我决定了”她轻轻说着。
世伦正在发动引擎的手顿时僵住,过了几秒,然后继续推动着,有些艰难,却依旧问她:“是哪里?”
今涵看着眼前温婉的男人却这般泄气,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她没有信心,她想逗逗他:“嗯,我决定去威尼斯!”
世伦愣了一下,好像死心般,闷闷地说:“如果你决定的话……我……我没有意见!”
“噗——”今涵看着世伦像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样子,“哈哈哈——”她突然在车里爆笑。
世伦看着她,恍然间明白过来,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好啊!你居然耍我!”
今涵还在那里捂着嘴偷笑,“你过来!”世伦叫她,这丫头,整自己很好玩儿吗?
“不要!”她拒绝。
“还偷笑!”世伦伸出魔掌胳肢她,今涵笑的更厉害,“我哪有偷着笑?明明是明着笑啊?”
“还笑不笑?”世伦佯装,板着脸。但手里却没有停下,不停地挠痒痒。
“不敢了不敢了~”今涵不得已求饶。“真的不闹了!”
世伦缓了缓,放下手,“咳~笑够了吗?”
“嗯嗯”今涵强迫自己停止……抽搐,“说真的呢!你怎么那么讨厌?”她撅了嘴,“真的决定了!”
“到底是哪里?”他问她。八壹中文網
“嗯,我决定去伦敦!”她最后老实交代。
世伦发动了引擎,“准备好了?”
“你要干嘛?”今涵满脸惊恐,内心甚感不安,阴谋啊阴谋,看着世伦一脸贼笑。
“为了惩罚你刚才对我的不好笑的玩笑——”世伦顿了一下,然后侧着眸子看正瞪着自己看的女孩,“你要系好安全带了!”
“啊——”今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瞬间扬起尘烟,“慢点啊!”她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消着声音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