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救吗？”
乔松柏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这件事情，与以往任何事情不同。
有一句话俗话说过，三岁看到八十岁。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从他小时候就注定了。尤其是思想方面，他接受的就是封建思想教育，而且已经十四年了。
这还能改的掉吗？
“教育的意义，不就是在于此吗？”林暖暖看着微波嶙峋的湖面，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乔松柏如此聪慧,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够做到。
重塑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事在人为，如果真的认真去思考，加上教育引导，并不困难。
尤其是，林暖暖传递给他的是客观规律总结出来的三观。
乔松柏仍旧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不过林暖暖也不逼迫他。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有强权或者错误的观点,才会要求你一定立刻接受。因为这是灌输给你的。如果是正确的观点，总是给你足够多的时间，去理解。因为是正确的，所以不怕被事实反驳。”
“所以，如果你想不明白，可以慢慢想。”
乔松柏抬眼望去，林暖暖的双眸一如初见时明亮。
那束光，照亮着整个世界。
“好！”
不应强权而自我怀疑，去思考上位者的本质，即便只是萌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乔松柏只是缺乏一个整理自我的机会。
等他一切都整理好了，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漫天星辰的见证下，夜间的冷风，逐渐吹散了乔松柏心中的迷茫。
第二天一早，程布星要送人去见官。
这次，又被乔松柏给叫住了。
不过这次是有充分理由的。
“本朝律例中，并没有对此等装神弄鬼行为的判定。即使移交官府，也无法裁定。”
“非也非也。”程布星对律例也是略知一二的：“装神弄鬼,不就是‘巫蛊厌胜’之术嘛,照那个判定，就可以了。”
还没等乔松柏说什么，林暖暖急了：“万万不可。”
“巫蛊厌胜”之术，是历朝历代的忌讳。这种东西，不小心是要闹出人命来的。而且要是有人用这个做文章，牵连成千上百人，都是有可能的。
“他也就是装神弄鬼，可以略施惩罚，但是罪不至死。”林暖暖看向那小子，任何人，因为根本不可能的害人的东西，而遭受惩罚，实在是太怪异了。
那小子，程布星说他叫赵京山，听到林暖暖等人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慌，甚至还给自己狡辩起来了。
“我真的会死吗？不至于吧，我也就装神弄鬼。平时庙会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扮鬼神，我这个性质,跟他们差不多。哪会有什么事情啊？”
“能一样吗？”程布星本来都已经心平气和了，听到赵京山满不在乎的语气，火气又蹭蹭上来的。“你把我给吓得……”
一想到自己差点尿裤子，程布星恨不得再揍这小子一顿。
“巫蛊厌胜”之事，一直以来，都比较复杂。统治者对于鬼神之说非常相信，他们需要用天子的名义，维持自己的至高无上。
所以，即便是沧州出的一个小事情，也会出大问题的。
在这点上，林暖暖与乔松柏达成一致，最好还是不要见官的好。
“只是揍这小子一顿，也未免太便宜他了。”程布星因为乔松柏说，“巫蛊厌胜”之事会牵连白鹿书院，于是便放弃了抓他见官。
可是，他不满意，最后的结果，只是打他一顿。
林暖暖轻笑：“这不是还有他背后的人嘛。”
赵京山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他是受李俊来的唆使干出这种事情的。所以，把李俊来抓过来，整治一顿，是没有问题的。
李俊来毕竟是读书人，虽然不能做老师，但是让他免费帮白鹿书院干活，倒也可以。
“对啊！”事关白鹿书院，程布星立刻赞同。
程布星差点就忘了，那个罪魁祸首了。
明明白鹿书院对老师们都挺好的，即便李俊来是自己自愿离开的。但是程致远，还是给了一定的银钱，作为安抚的。
他们却想着装神弄鬼，不整治他们，倒是显得白鹿书院是好欺负的了。
说干就干，程布星绑着赵京山，就去李俊来府上问罪。
李俊来家是一户中产，情况与赵四有些相似，都是靠着祖产过日子。
他家的宅子，在繁城的边缘地区，也不算特别大，三间并排的青砖房，外带一个小院子。
李宅的院子门口，种着一颗桂花树。
根据本朝的习俗，读书人门口种桂花树，意寓着“桂宫折枝、金榜题名”。
从这点来看，李俊来对于靠科举这件事，是非常热衷的。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明白，为什么他要装神弄鬼地搞白鹿书院了。
白鹿书院的老师，这个差事是真的好。工资多，活还少，对于读书人备考，简直不要太方便。八壹中文網
当然了，这些都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
程布星“砰、砰”地敲李宅的门，力道之大，棕色木门上的桃符，都随着啪啪作响。
被绑着的赵京山，心也随着每一下敲动，不断地提起来。
乔松柏看着心惊胆战的赵京山，若有所思。
这个反应有些过激了，不像是单纯出卖同伙所致的。
“来了，来了，谁啊？”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随后，有些破旧的木门“吱溜”一声打开，一个妇人侧出半边身子，探头出来。只见这个妇人面若银盘，很是贵气，可她却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挽着发髻，除了一朵极小的黄花外，再无任何装饰。
程布星看到妇人一愣。
这是李俊来的夫人赵氏，他曾经见过。但是，当时的赵氏，明明是一位美妇人，穿的雍容华贵。可如今，却打扮的跟下人一样。
赵氏看到程布星也吓了一跳，她虽然不记得程布星了，可是白鹿书院学生的衣服，她是不会认错的。而她又扫了一眼，却发现程布星拎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绑着一个人。
看到那人时，赵氏因为害怕，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才反应过来，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人。
“不知几位，有何贵干？”赵氏匆忙掩饰自己神色，礼貌地问候了几人。不过却把门半掩，似乎不想让人看到院内的景象。
程布星立刻自报家门，要求见李俊来。
“请稍等。”赵氏闻言，把门一关，让众人在门外等候。如此之举，与读书世家的人做派，完全不一样，一点礼貌都没有。
此时的乔松柏正看向赵京山，赵氏与赵京山，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如果是平时的林暖暖，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两个都姓赵，肯定是一家人了。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的林暖暖，却是满脸严肃，浑身戒备。
就在刚刚，小灵告诉林暖暖，李俊来家里面有煤炭。
这个煤炭，不是山人捡柴锻造、冬天烧的煤炭。而是真正意义上，煤矿出的煤炭。
从木材到煤矿再到石油，能源的利用效率越高，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就越发达。
煤矿意味着什么，林暖暖与小灵都非常清楚。
再联系到，之前赵京山招供，荧光粉是李俊来给的。而李俊来的荧光粉是山洞里面捡来的。
如此推理，李俊来很有可能，发现了一处天然的煤矿山洞。
这个结论一旦得出，林暖暖恨不得立刻找李俊来问情况。
但是她必须要忍住。
李俊来唆使赵京山装神弄鬼，满肚子坏水。如果表现出对煤矿的极大兴趣，很有可能会被这种人利用了。
到时候，林暖暖反而受制于人。这种情况，是林暖暖绝对不愿意发生的。
所以，她只能强装着对一切不感兴趣、只是跟着程布星一起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到时候，她再想办法，假装不经意地提到矿洞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李宅的大门才打开。
“对不住，对不住。”门还没有完全打开，李俊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待到门完全打开，一个身穿蓝色长衫，头发束起来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
李俊来是典型的书生打扮，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的气息。再加上，他还未见面，先带了三分笑意，让人不由得生好感。
可惜，这招对林暖暖一行人完全没用。
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
尤其是程布星，对李俊来更是没好脸色。
他听到李俊来的话，冷哼了一声：“就为这个对不住我们？你对不住我们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李俊来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这说好也不是，对骂也不是。
跟在他身后的赵氏，看了看四周，确定还没有把周围的邻居招过来，连忙说道：“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站在门口，倒是显得我们待客不周了。”
如此热情，与刚刚把众人关在门外的妇人，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程布星不依不饶，甚至是带着弄臭李俊来名声的目的，所以他并不想进去。
林暖暖本来对这件事无所谓，可是她很想进去看看，李宅里面的煤矿，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她推了程布星一下：“进去吧，别忘了，我们是要让他付出代价的。重点还是，让他做白工。”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程布星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赵氏，进入了李宅。
被绑在最后的赵京山，此时头更低了，恨不得整个人直接钻到地底。
可是没辙啊，进入了李宅，众人肯定要在大堂坐下，一坐下就算他把自己头低得再狠，也会被人注意到。
林暖暖走在一行人最后面，趁着进院子的功夫，与小灵一起查看了煤炭。
李宅内部，有一个小院子，与绝大多数人家一样，小院子里面，长着一些蔬菜。
而小灵发现的煤炭，正被堆在院子的最角落里面。
林暖暖仗着自己走在最后面，又兼身形小，便溜到交流捡了一块煤炭，而后回到了人群里面。
“去做什么了？”
这件事，自然不可能瞒过一直关注林暖暖的乔松柏，他看林暖暖溜到角落里面，去捡了个黑石头，而后又回来了。
林暖暖听到乔松柏问话，坏心眼地笑了笑：“张手。”
乔松柏不疑有他，张开左手，林暖暖伸出乌黑的掌心，把一小块煤炭扔在了乔松柏手心，顺带着，也把他的手给染黑了。
“这是什么？”乔松柏知道林暖暖爱做弄自己，也不恼怒，反手就轻轻握住了林暖暖的手，追问黑色石头的事情。
此时，程布星正站在大厅中央，慷慨激昂地痛斥赵京山、李俊来的行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走了。
林暖暖扫了一圈众人，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宝贝。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宝贝。”
生产力，才是改变世界的根本。其他的东西，是为了反向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这个黑色石头？”乔松柏展开掌心，黑色的煤矿平平无奇，甚至没有溪边的鹅卵石好看。
林暖暖点头：“这个可以取代所有的木材，可以让生产，进入高速化的阶段。”
虽然以目前大周朝的情况，她不能发展重工业，但是，早晚有一天用得到。
如果真的要做选择的话，她宁可不要白鹿书院，也要拿下煤矿。
所以，这件事情，她势在必行。
乔松柏看到了林暖暖眼神中的坚定，也知晓了她的想法。
这个神奇的宝贝，到底有什么用处，林暖暖在将来有大量时间可以说明。现在最重要的是，拿下这个黑色石头。
“……所以说，你们认错了吗？”程布星在这个时候，进行了总结。
一句话，要逼李俊来认错。只要他认错了，这免费的劳动力，就跑不掉了。
可是李俊来与赵京山不一样。
他是确切知道，装神弄鬼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的。
皇帝是天子，任何鬼神之事，都是上天给皇帝的信号。任何假冒鬼神的事情，都有可能被打上亵渎皇帝的罪行。
“我不认识这个人！”
李俊来反咬一口：“你们白鹿书院，随便找了个学生，就来污蔑我了。这口黑锅，我可不能背。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会去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