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前夜史诺菲尔德某处
于史诺菲尔德的郊区,存在一块尽管不太宽敞,却林立著工厂的区域。
在这块区域深处,悄悄伫立著彷佛将周围的巨大工厂作为墙般的肉类食品加工厂。
或许是邻近的畜牧业不兴盛,这里依时期不同甚至不会运作,是座就连城里居民都鲜少知道其存在的加工厂。
然而在这座加工厂的地下,有著没有申请营业登记的不为人知一面。
比占地面积更广大的地下空间中所建造的,是位于好几层结界深处的魔术工房。
周围那些乍看下毫无关连的工厂,若是追本溯源,最后找到的经营者都会与同一个组织有关。
「史夸堤奥家族」。
该组织是以老奸巨猾的手腕扬名黑社会的迦瓦罗萨‧史夸堤奥为当家的黑手党。虽然被称为黑手党,但严格来说与原本起源于西西里岛的黑手党组织形态不尽相同。尽管迦瓦罗萨‧史夸堤奥确实与西西里岛的黑手党有淡薄的血脉关系,但他却与众多形态大相径庭的组织联手,或者是吸收,使巨大化的组织成为无关乎国境、血缘或思想的「无貌暴徒(facelessmob)」。
迦瓦罗萨这奇妙的名字当然是假名,其中一种说法是融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绰号「巴巴罗萨(红胡子)」和自己的本名所得来。
再来就是他已在名叫美国的国家之黑社会扎根深广。
关于这名夸口说要在美国重现神圣罗马帝国的男子,可能确实已握有足以称为皇帝的权力与财富这点,不论是犯罪史研究学者、fbi或电视上的评论家都替他找尽各种缘由──但真正的理由却鲜为人知。
理由是他在包含国内外的辽阔区域,庇护著众多「魔术师」们。
与其他家系竞争势力范围落败者。
追寻魔术的至高境界,财富却无法负担而破产者。
被视为异端而被赶出原居地者。
身为罪犯而在社会上遭到疯狂追捕,亦受到魔术世界忌讳者。
又或者亲自来敲门者──
他成为身怀各种内情的魔术师们的赞助者,支援他们的活动。
不仅直接出钱援助,甚至提供土地,并靠「表面权力」排除原本居住该处的魔术师。
一点权力或暴力对有力量的魔术师而言并不成问题,但能完全抵御拥有关于暗示或媚惑知识的暴徒们的袭击乃至狙击,甚至来自法庭传唤的人,自然相当有限。
即使是钟塔的著名讲师或在专一领域名扬四海的魔术师,若非只靠魔术刻印的力量就能解决问题的一流能力者,想防御出奇不意的枪弹就必须穿著专用的护身礼装。
假如不这么做,即使是魔术师也可能轻易死于足球球迷暴动或半路遇上的随机杀人魔。
这原本会是被钟塔与教会视为问题,并率先解决的案例──但当史夸堤奥家族的事成为话题时,他们早已握有某种程度的「魔术世界的权力」。
那群不入流的魔术师们是否真能团结一致捍卫一个犯罪组织呢?
尽管抱持这种疑问者不在少数,实际上受到史夸堤奥家保护的魔术师们,为了捍卫赞助者确实会不遗余力。
其中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迦瓦罗萨对魔术师们身为魔术师所孕育出的「成果」,根本没有丝毫兴趣。
魔术师们的成果不会遭到掠夺这点自然不在话下,只要魔术师不愿意,史夸堤奥家就连内容都不会硬是逼问出来。
魔术师们只需要告知必要物品,史夸堤奥家便会毫不吝啬地提供。
许多习惯了这种单方面关系的魔术师们,感觉到若失去这种环境,迈向自身视为目标的「根源」的道路就会遭到封闭。
与其说重视史夸堤奥家赐予的这份恩情的魔术师寥寥无几,不如说多数人是基于身为魔术师的合理性思考,才会站在史夸堤奥家这边。
从结果来看,史夸堤奥家在黑社会中以无与伦比的态势跃进。
尽管其他还有几个知道「魔术师」存在,并打算朝该方面下手的组织,但他们泰半想强行支配魔术师,结果不是反遭初步的暗示所利用,就是招致毁灭的下场。
最后史夸堤奥家族与部分政府人士勾结,其获得的权力程度,足以参与史诺菲尔德的「计画」。
甚至足以送一名身为主人候选人的魔术师参与虚伪的「圣杯战争」。
接著今晚──肉类食品加工厂的大门敞开,几名男子踏入满溢冷气的场地。
接著,待在室内穿著相同服装,神色可怕的人们,低头对从外头进来的成员致意。
「辛苦你们了。」
「……柯狄里翁先生怎么了?」
「已经离开矫正中心,但还没到这里……」
像是小喽啰的男子冒著冷汗答道,随后跟上的人们则蹙眉。
「不过来迎接我们吗?」
「法迪乌斯说史夸堤奥家的人跑到矫正中心来不好……所以连出狱都是先斩后奏……」
「啧……政府的走狗……」
「真不好意思,现在年轻小伙子们正在找柯狄里翁先生──」
话说到一半,尖锐的破碎声盖过句子后半段。
「!」
男子们的视线转向传出声音的方向──往工厂的天窗望去。
放眼望去,此处有破碎的玻璃闪闪发光地在半空中飘扬,彷佛将那份光辉裹在身上般──一名男子双手抓住两团物体后落下。
「什么……」
落下的男子抓在手里的,是两名人类的脸孔。
他抓住的并非只有头颅,两人的头部依然与身体连接。两具躯体以被男子拖下来的形式从窗户坠落,不出数秒撞击到水泥地板。
「────唔!」
似乎还有一口气在的两人嘴里吐出鲜血。
毫不在意数滴飞溅出来的鲜血喷到脸上,将两名人类从窗户拖下来的男子缓缓起身。
男子明明同样从天窗坠落,却一副没事般,面无表情。
透过自碎裂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的月光,工厂内的凶神恶煞们看清男子的脸孔后,背脊顿时发寒。
因为他们在昏暗的工厂内,受到男子格外显眼的浑浊眼神为之震慑。
一名双手戴著黑色手套,流露严肃氛围的男子。
然而,其双眼却欠缺「像人类」的感觉。
尽管他的眼神接近猛禽类或肉食动物,但与其说像正盯紧猎物,不如说其眼神飘散著似乎光靠瞪眼就足以使对方心脏冻结的氛围。
「根本不是杀手中偶尔会出现的缺乏感情的冷酷杀人机器的眼神那么简单,而是那杀人机器中唯一栖宿的感情只有【杀意】,才能造就那种眼神」──这名男子锐利的眼神特徵,其程度足以让史夸堤奥家族首领迦瓦罗萨如此形容。
男子外表看上去年约三十至四十岁,外貌或许属于端正一类,但那锐利如怪物的眼神能牢牢抓紧站在他面前者的灵魂。
不过,这些神色凶狠的人所畏惧的,并非他的眼神。
因为他们很清楚。
这名男子的内心远比其锐利目光更加恐怖。
「柯……柯狄里翁先生!」
「……」
被喊到名字的男子,并未用视线回应周遭人的眼神,而是直接伸手进怀里。
从怀里掏出的物品,令倒在地上的人们瞪圆双眼。
「难……」
对方虽然想说什么,却不被允许讲完。
伴随著噗咻噗咻的含糊声响,附有消音器的手枪射出子弹,倒卧在地板上的两人肉体逐渐遭到破坏。
即使确认过两团肉块已完全无法动弹,男子仍不解除警戒,继续握紧手枪并俯视地面。
「请、请问……柯狄里翁先生,他们是?」
最初就待在工厂内的男子之一冒著冷汗询问。
然后,被称为柯狄里翁的男子维持著视线,用彷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低沉嗓音开口:
「……是苍蝇。」
「苍蝇?」
「可能有谁散发出了肉的气味,他们就是嗅觉如此敏锐的苍蝇。」
男子的措词让工厂内其他男子们惊讶,面面相觑地说:
「难道是其他魔术师的间谍?在觊觎柯狄里翁先生的令咒?」
「……收拾乾净。」
「遵、遵命!」
那群神色凶狠,看似男子部属的人,慌张地开始清理尸体与血滩。
男子态度淡然地对他们补充说明:
「外面还有。我已经铺好遮蔽视线的结界了。」
「咦!有这么多人吗!」
神色凶狠的人们对犯下遭受敌对魔术师包围,自己却丝毫没能察觉的丑态产生恐惧,男子则低声告诉他们:
「有三十六人。」
「三……」
男子继续对哑口无言的部属说道:
「这里有六人,外面有三十人。赶快处理。」
「好的!……咦?」
此处仅存在两具尸体。
「难道在上面吗?」
是指屋顶上还有四具尸体吗?
神色凶狠的部属们如此思索,当他们在想该如何将尸体从屋顶上搬下来时──
室内却再度响彻噗咻噗咻的模糊不清声响。
当所有人视线朝上的瞬间,男子的手枪再度喷窜火花,将早他一步进入工厂内的四名男子脑袋射出窟窿。
「什么……!」
最初就待在工厂内的这群凶神恶煞一头雾水,浑身僵硬。
「柯、柯狄里翁先生,您做什么?」
「要小看我是无所谓。」
「啊?」
「不过,这间工厂是史夸堤奥家族的私有物。如果以为这点程度的伪装就能进入这神圣的场所,对mr.史夸堤奥是严重的污辱。连活捉的价值也没有。」
下一刻,化为新鲜尸体的男子们的脸孔开始扭曲,接著冒出截然不同的脸孔。
他们恐怕是伪装成同伴的敌对魔术师。
真正的同伴们如今是否还存活,或者早已被收拾──连让手下思考这类事的闲暇都不愿给予般,这名短时间内残杀超过三十名魔术师的男子,面不改色地告知神色凶狠的部属们:
「……处理完『肉』之后,就来地下室。」
「已经收到触媒了……我要召唤使役者。」
╳╳
史诺菲尔德昏暗的某处
「巴兹迪洛‧柯狄里翁。表面上是产业废弃物处理公司的老板,私底下的身分是史夸堤奥家族的干部……」
听到眯细双眼的法迪乌斯‧迪奥兰德的话后,待在他身旁的少女──法兰契丝卡插嘴:
「更鲜少人知的身分是『史夸堤奥的毒鲛』──杀戮魔术师巴兹迪洛……对吧!背面的背面,不是正面,而是另一张不同的面目,所以我才说这世间饶富趣味嘛!」
「只有麻烦而已吧。还有那称号是怎么回事,毒鲛还是杀戮魔术师这类的称呼都没写在资料上。」
「这还用说,因为是我刚才取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法迪乌斯斜眼一瞥在沙发上晃动脚并愉快谈笑的法兰契丝卡,看向手边的资料继续说道:
「至今疑似与他有关的杀人案超过一百二十五件,但每起案件都证据不足。虽然好像是靠著累积小罪才总算把他关进监狱,但他最初服刑的监狱,半年间就有三名守卫和二十六名受刑人『失踪』。监狱内也变成史夸堤奥家族的派系色彩……真亏他们有办法掩盖这种情况。」
「应该是挑选有办法掩盖的人来抹灭吧?毕竟,他好像姑且是为了史夸堤奥小弟才留心隐匿魔术。搞不好他反而是乾脆利用身为帮派分子的恶评,来掩饰魔术师的身分喔。」
「他在魔术方面的经历说惨倒也很惨……似乎是专精于相当扭曲的『支配』系统方面的家系。不是支配他人,而是著眼于『支配』自己的魔术……似乎跟强化身体不同,但细节不明。另外还精通被钟塔轻视的东方咒术系统。」
法迪乌斯接在法兰契丝卡后面念出资料,眯细疲劳的双眼。
「他被怀疑与杀害复数魔术师的事件有关,而被钟塔的行政科视为眼中钉……以某起事件为契机而与施蓬海姆修道院对立……在这过程中受到史夸堤奥家族庇护!」
「喔,是施蓬海姆啊~好像是刚好在那时候,下任院长行踪不明之类的,所以情况整个乱成一团。要不然,即便是史夸堤奥也没办法包庇他呢。」
面对大笑诉说的法兰契丝卡,法迪乌斯不禁脱口抱怨。
「法兰契丝卡小姐,我现在也依然反对──居然不惜让树敌如此之多的男人出狱,也要将他安排进这次的圣杯战争计画。一个没搞好,钟塔的派系就会消除彼此隔阂,化为一块坚固磐石来压碎我们。虽然这还在预料内,但或许会有暗箭从出乎意料的方向飞来。」
「就算你这么说,其他成员还不是半斤八两?非法偷渡进来的西格玛小弟;强化魔术的极致──鲁珊德拉家的么女朵丽丝妹妹;能使用正统派支配魔术与投影魔术,还在华尔街尽情胡闹的卡修勒小弟;以及黑魔术的异端哈露莉妹妹。噢,还有背叛钟塔的法迪乌斯小弟!嗯,根本只有问题儿童嘛。」
「如果是这群成员,包含我自己在内,我有自信能控制好。不过,唯独你和巴兹迪洛‧柯狄里翁另当别论。」
此时法迪乌斯眯细双眼,似乎在拐弯抹角地向法兰契丝卡抗议般说道:
「这样好吗?把『那种东西』给那个男人。」
听完法迪乌斯的话后,身穿哥德萝莉服饰的少女扭曲起嘴角。
「没关系没关系,说不定会因为我穷于应付而使情况变得难以预料。所以这样就好。」
「我们没打算奉陪你的享乐主义。右是有什么万一,可能还会强制请你和巴兹迪洛离开舞台。」
「哇~好恐怖。难道我会被狙击?不对,想确实收拾我就应该要用轰炸才对?」
法兰契丝卡面对没丝毫打趣意思的法迪乌斯,只像个听到玩笑话的孩子般轻声笑著。
即使理解对方的话不只是单纯的威胁,她依然兴奋到脸颊略微泛红。
「不过,或许这样也好。陪你们玩玩,对我来说也是其中一种选项喔!我压根就没爱国心,再说我根本不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呢!」
「……」
由于这番话听起来不像开玩笑,法迪乌斯让魔力流窜全身的同时悄悄观察对方态度。
看穿法迪乌斯提高警戒,法兰契丝卡刻意毫无防备,在沙发上翻来滚去。
「据说过去神代联盟和最后的金狼彼此厮杀时,关系到一个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头呢。所以玩乐时果然还是要像这回的圣杯战争一样豪华才行!啊~光想像我就兴奋起来了!美利坚合众国与美少女魔术师的对决!真不错!」
「一点也不好。而且,请你别有凭个人就能战胜我国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我听说实际上你过去也曾两次被机关『消除』吧?」
「对喔,嗯!被消除了被消除了!还挺痛的耶,以量取胜果然可怕~」
法兰契丝卡满不在乎地提起自身曾被国家收拾掉一事。
「……我实在无法理解。不论是历时数十年后,再度与你联手的政府的考量,还是和渴望消灭你存在的政府联手的你的神经。」
「这不过是代表你的上司认同我的实力,而我也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就只是这样而已吧?再说我早就习惯肉体被杀害了。」
「我自认很清楚你的存在方式,但这发言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肉体被杀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绝望。说到底,能在真正意义上杀死我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哎,虽然杀死过我肉体的人不少,但能让我无言以对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她似乎在缅怀过往般仰望虚空,接著边笑边发出叽叽声地磨牙。
「我想想喔,首先是基修亚那位老先生吧?再来是享乐主义的圣杰曼、存活于悠久的童话魔女……啊,现在已经是『曾经存活』于悠久了吧?还有就是摩纳哥的有钱吸血种……在某所学校使用超级古老方言(伪神之书)的老师……说到老师,再来就是我的魔术师父们了吧……」
即使是精通魔术世界的深渊之最的法迪乌斯,听到都觉得「在开什么玩笑?」的名字与单词接连堆砌出来。然而,最后从法兰契丝卡口中跑出的绰号,听起来才令法迪乌斯感到分外强烈。
「对喔!还有她!伤痛之赤(sacrlet)!」
「……在本人面前提到会被杀的。」
这个名称是地位远高过法迪乌斯与朗格尔的天才人偶师,也是钟塔最厉害的魔术师之一所拥有的,包含了污蔑与敬畏之意的特殊别称。在某种程度上,该别称在隶属钟塔的魔术师之间很有名,同时也是被视为绝对禁忌的词汇。
最终获得王冠之位──抵达「冠位(grand)」的女魔术师荣获钟塔所赐予的,应该说是称号的「颜色」。然而,她既没得到自己渴望的「青」之称号,也没能抵达三原色的「赤」,仅获得勉强算相近的颜色,不过──
她异常厌恶这个被人挖苦而获授的绰号,据说在她面前如此称呼她的人,毫无例外都会被杀。
法迪乌斯很清楚。
这并非单纯的传闻,而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不,不过……如果是法兰契丝卡小姐,就算在本人面前也会提吧……
或许是推测出法迪乌斯的想法,法兰契丝卡哈哈大笑。
「嗯,我也不例外喔,在本人面前提起后,被杀死好几次呢!」
法兰契丝卡放声大笑完后,有点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唉,真的很惨呢。那家伙呀,实在缠人又阴险,破坏人家的工房后还把自己中意的魔术用具搜刮殆尽,而且她要是反过来被我杀死的话,就会启动设置在体内的■■■■■■,然后本人就一脸泰然自若地复活。差不多被杀了三十次左右,我就拜托那女人的家人来居中调解,但……」
或许法兰契丝卡也和那个「家人」间出过什么事,因此才叹气后摇头。
「结果最后我又被杀了一次,当时还被威胁说『别再到我面前让我看见那扭曲的魔术回路』!于是我才变成现在这具身体。」
尽管法兰契丝卡恢复笑脸,露出媚惑笑容地说著「如何?」并扭动身躯,但法迪乌斯连眉毛都不挑一下便拋出自己的疑问。
「你大概是在三年前换成这具身体的吧。当时高层提议要雇用『她』时,你坚决反对的原因就是源自于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