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瓦砾、骨头以及钢铁,再加上化作魔术回路的朵莉丝的血肉所铸造的右臂发出扭曲的巨大响声,那巨大的漆黑之手朝着凛突袭而来。
更可怕的是,这些变化和行动都是在不到1秒钟的时间内发生的。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凛完成了『轮转之五星』的吟唱,就应该能够轻松解体物理结构本身。
然而,朵莉丝根本不给凛完成吟唱的时间。
无论是怎样的作弊和后发制人,全部被朵莉丝那副千锤百炼的肉体变化速度以及强化魔术产生的物理效果吞没。
就算凛的术式即刻发动解体,气势汹汹的瓦砾已然不是魔术,也不是不完备的结界或者防御术式所能抵挡的质量。
远坂凛的『轮转之五星』,对于已构筑的『魔术』几乎是无敌的。
但是,与不久就会在现实世界消散的『魔术』不同,与世界相连的现实这一事象——比方说,持续存在的特殊投影,已经制作完成,拥有物理实体的水银生命体,或者一头创过来的泥头车,遇上这些东西就无能为力了。
虽然卢森德拉并不了解『轮转之五星』这一术式,但是她的执念不经意间get到了对抗远坂凛的秘技。
「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碰一碰!远坂凛!」
近年来,卢森德拉家族正在急速衰亡。
并不是因为神秘的淡薄。
纯粹是做过头了。
为了接近鬼种这个曾经现实存在的幻想,或者说为了模仿鬼种的存在方式,卢森德拉家族来者不拒(吞食)。
拥有最强大力量的前任家主,一度吞食了人类、魔种、甚至是吸血种,最后他盯上了神。因此他前往了从事『降神』的一族的日本。
然后,他在旅途中,惨死于一个路过的『真家伙』——即体内残留着浓重鬼血的独眼男之手。
魔术刻印丢失了一大半,前家主惨死之前,作为『应该吃掉的祭品』的巨大代价,制造了数量众多的敌人,
等待着卢森德拉家族的不是缓慢的灭亡,就是覆灭在敌人的进攻之下。
在这种情况下,弗兰切茜卡拜访了朵莉丝这个唯一一个没有放弃的人,并邀请她参加斯诺菲尔德的圣杯战争。
据说斯诺菲尔德的圣杯是假货,恐怕根本无法抵达根源。
不过,传闻中的伪圣杯某种程度上可以当作许愿机器的替代品。
尽管朵莉丝·卢森德拉没有全盘接受,但还是应邀来到了斯诺菲尔德。
当她亲眼目睹神代的英灵之后,确信通过魔力与之建立连接就能得到某物,最重要的是——倘若接近神明的实体在斯诺菲尔德显现,那么甚至可以将其吸收到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英灵的召唤尚未完成,强敌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对于此刻的朵莉丝而言,一切都不存在了。
圣杯战争也好,家族的复兴也罢,哪怕是自己所展望的未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但是,她并没有忘记作为魔术师的命题。
此刻的她确信一件事。
远坂凛,这个魔术师,将会成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壁垒。
唯有击碎这个壁垒,才能完成卢森德拉家族的魔术。
因此,她将一切倾注于那一击之上。
和远坂凛一同现身的人的战斗,与英灵的契约,这些东西全部舍弃都无所谓了。
抱着这样的觉悟,她使出了『巨鬼的掌握』。
对于朵莉丝·卢森德拉来说,这是无视对手的所有魔术属性,将对手一击粉碎的奥义。
「精彩」
希波吕忒见证了朵莉丝赌上一切的魔术,如此喃喃道。
「但是……」
身为战士的她,通过双眼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景象。
那个唤作远坂凛的红衣女子,在朵莉丝那巨人般的手掌向上抬起的那一刻,已经舍弃了咏唱和宝石。
在自己所构造的,可以说是最高峰的魔术之前,对手制造的物理攻击会先一步击中自己——就在远坂凛做出了这种判断的瞬间。
她将展开的宝石的全部魔力的一半转化为隐藏自身的力场,跳跃到天花板附近的位置,在不断逼近的巨人手指的缝隙之中穿行。
但凡走错一步就会沦为鬼爪的猎物,但是这个名叫远坂凛的魔术师却在绝境之中闯出了活路。
——这不是对赌。
——那个魔术师她……
那是最佳的行动路线。
远坂凛对着散落在身后的宝石投去了留恋的目光,然后以天花板为着力点,将身体、心灵以及魔力的流动转换到了下一个架势。
她将从破碎的宝石之中溢出的剩余魔力全部导入了自己的魔术回路,连咏唱都不需要,构造出自己最拿手的术式。
从天花板位置自由下落的远坂凛的指尖,涌上了浓厚的灾厄。
尽管与古希腊地区的版本有些不同,但希波吕忒明白那是『诅咒』。
虽然希波吕忒并不知道gandr这种东西,但gandr会造成何种影响,对于同残留着神代气息的魔兽、妖术师战斗过无数次的亚马逊女王来说,不难推测。
——但是,这是多么光辉的诅咒啊!
gandr本身不过是诅咒而已。
然而,希波吕忒打心底地钦佩远坂凛娴熟的技法——作为现代的人类术士,她的魔术技巧已经抵达了极高的水准。
接着便是——决一胜负的时刻。
「真该死!」
诧异之余,朵莉丝在心中给予远坂凛赞誉。
刚才远坂凛所使用的,乃是作为魔术师家系所抵达的最高峰的术式之一吧。
已经将魔术锤炼到那种纯度的她,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舍弃魔术的判断。即便是对于可以说是合理主义者的魔术师而言,也绝非易事。
『不仅是对魔术的钻研,她还积累了超常的实战经验』,朵莉丝如此判断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刚才的gandr我已经见识了好几次。
被称为『fin之一击』的特化诅咒子弹,甚至能够破坏钢筋混凝土。
如同机枪的猛烈火力,诅咒子弹铺天盖地,倘若对手是一般人,恐怕难逃一死。
就算肉体能够承受,心脏也会因为子弹的诅咒本质而停止工作吧。
但是,对于现在的朵莉丝来说,钢铁化的皮肤是足以承受诅咒子弹的连续攻击的。
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判断之后,她令全身的魔力高速循环,从而确保自己能够释放出迄今为止最高练度的反击。
然而,gandr的冲击却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袭来。
「?!」
情况出乎她的预料,朵莉丝陷入了困惑之中。从远坂凛指尖射出的gandr被某种不可见的存在挡住了。
朵莉丝短暂地以为是自己和凛之外的第三人介入了战斗——但是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从那个结界中释放的魔力的性质,和远坂凛的攻击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生成结界之人就是远坂凛自己。
——gandr……
位于结界之笼中?!
按理来说,这是足以将敌人关在一个房间里的强大结界。
远坂凛将这个结界压缩到了足球大小,构造成了循环自己释放的gandr的笼子。
现在的结界之笼变成了充满诅咒的高压锅,一边进一步收缩,一边朝着朵莉丝的脚边滚来。
朵莉丝意识到了近在咫尺的高压诅咒即将爆发,想要跳跃躲避,她将魔力瞬间集中在腿部——
就在这时,远坂凛倾注了浑身力量的震脚狠狠地击中了朵莉丝的脚背。
猝不及防的一击。
就在朵莉丝的注意力被gandr之笼转移的一瞬间——也只有这一瞬间的功夫,她的意识才会从远坂凛身上移开。
对于曾经在冬木参加过真正的圣杯战争,并且幸存下来的魔术师远坂凛而言,对手一旦露出破绽就等同于投降。
而且,就算是已经投降的对手,远坂凛也会毫不留情地乘胜追击,直到对方彻底失去斗志,这就是远坂凛的作风。
在朵莉丝的意识死角,凛使用震脚将压缩成高尔夫球大小的结界一口气踩爆。
对于连毛细血管都是拟似魔术回路的朵莉丝来说,为了规避攻击而将魔力集中在腿部的这一瞬间就是远坂凛打出致命一击的chance。
fin之一击如同葡萄弹一样,装填了这种弹药的诅咒大炮,炸开了朵莉丝钢铁一般的肉体。从脚背开始,通过魔术回路贯入了朵莉丝的身体,最大威力的诅咒在她的全身扩散开来。
来自脚部的冲击直冲天灵盖,其余波将朵莉丝的护目镜震得粉碎。
「咳咳……!」
朵莉丝的身体扭曲,吐出黑血。
凛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经意间将手上的宝石连同下一发gandr反扣在掌底——
这一击,被一旁伸出的手掌挡住了。
凛瞪着介入战斗的希波吕忒,只见希波吕忒正视着远坂凛,然后开口说道。
「干涉二位的战斗属实抱歉」
仿佛将宝石整个包住的gandr一击被希波吕忒的右手制止。
即便那是足以击倒巨型大象的一击被希波吕忒轻松挡住,凛也没有表现出焦急的样子。
因为她明白,英灵乃是与现代魔术师隔绝的,压倒性的存在。
「不过如今胜负已分。对于失去战斗能力者的追击,我不能视而不见」
希波吕忒的话音刚落,朵莉丝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她所构造的魔力消解了,由瓦砾和血液构成的巨人的手掌也随之崩坏。
虽然褪去外壳的右臂受损严重,但可能是得益于她的身体性质,已经没有流血了。
「嗯……」
远坂凛看了看眼前的英灵,似乎是在评估着什么,叹气的同时收起了魔力。
凛握着宝石向一旁走去,朵莉丝气喘吁吁地说道。
「英灵啊,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就算失败者的血肉和灵魂被胜利者吞食,我也是毫无怨言」
口吐鲜血的她,脸上却是一副满足的表情。然而似乎现在这样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凛一脸嫌弃地看着朵莉丝,然后开口说道。
「我说,能不能别把人家说得像吸魂鬼(strigoika)或者肉食恐龙?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你的命……话虽如此,可要是被人误以为是傻白甜型魔术师,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凛清了清嗓子,一反刚才激烈的战斗方式,用理性的话语对朵莉丝断言道。
「不管你有没有签订契约,最初拥有令咒的人是你。杀人越货这种土匪作风,我认为站在那边的英灵是不会愉快接受的…不过嘛,也有些英灵更乐于毫不留情地刺死呢」
凛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希波吕忒。
朵莉丝大概只消一眼,就能感受到希波吕忒是何种性质的英灵吧。
手脚动弹不得的她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我完败了。并不后悔」
「你这话说的,我可后悔死了」
凛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朵莉丝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接着说道。
「我说,你知道我跟你对打的时候,用了多少宝石吗?」
「要是把你杀了,补偿什么的,也就没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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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你跟她之间的决斗是在缔结了作为魔术师的契约之后啊。赌注恐怕是……与我签订契约的权力」
「准确地说,是为了契约的交涉权力……也就是令咒啦」
从凛的发言中理解了事态的希波吕忒,重新审视了凛。
她是个强大的魔术师。
而且,还有上升的空间。
这是希波吕忒纯粹的感想,虽然说还有上升的空间,但年纪轻轻就已经过于完全了。
更进一步说,她并不是孤身一身——
「……你们不会靠人数优势去夺取令咒吧?」
希波吕忒以便观察着屋外十几个人的行动,一边如此问道。
「那还得看情况而定,不过圣杯战争现在还没开始吧?」
以凛的发言为信号,站在房间外面的人们进入了被破坏的室内。
「哎呀,能以『个人决斗』的魔术契约进行交涉还是真侥幸呢,远坂凛。本来狼(斯芬)和蛇(罗兰德)他俩跟的兽狩一族(泽姆露普斯)才刚刚达成和解。如果现在又跟鬼摹一族(卢森德拉)发生冲突,多个麻烦一起找上门可是有损老师的威望呢」
贵族作风的青年话音刚落,身着蓝色洋装的女子继续说道。
「这还真是一场粗鲁的战斗。要是能通晓一种组合技或者不吝惜宝石的话,就能更加优雅的画上句号呢」
凛望着背靠瓦砾的朵莉丝,开口反驳道。
「你这家伙!没看到这姑娘的魔术吗?!组合技这种慢悠悠的玩意,要是被骨刃刺穿不就直接gameover了吗?!」
「哼哼……我可不明白呢。如果你的关节技和投技纯度够高,就能和打击一样,瞬间解除对手的武装哦?」
「老实说,只有你这家伙才会对魔术师使出这种极其愚蠢的手段吧?」
「还有最后一招……封入gandr的结界,其构造太粗糙了吧。还是说,这又是一记带着自爆觉悟的特攻呀?」
「什么叫做又是啊!?你还来劲了是吧!」
身着红蓝两色洋装的两位女子争论不休,不知道她们是真在吵架还是开玩笑,最先发言的贵族青年向希波吕忒行了一礼。
「让您看到同辈的失态真是万分失礼。在下认为您就是在此次召唤仪式中,被圣杯唤来的英灵」
看着青年优雅的动作,感受到他体内的魔力完全协调地循环着,希波吕忒确信了一件事。
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十多名年轻人,任何一个都是和远坂凛一样的,是被打磨成不是他们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水准之上的原石。
反过来说,从其他方面来看,除此之外的共同点完全看不出来。
因此,比起契约和自己的愿望,希波吕忒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们看上去不像是统一的组织,到底是何种集团?」
正是因为希波吕忒的女王身份,拥有统领众多战士的经验,所以才会感到好奇——这个奇妙的集团到底是通过何种方式结成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远坂凛稍微思考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我们是师出同门的弟子……想不到更好的说法了」
希波吕忒肯定了这个回答,带着钦佩之情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想必是一位相当优秀的老师吧。就像在我那个时代闻名于世的喀戎一样」
此言一出,这群人面面相觑——其中的几位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大部分成员则是带着难以言喻的苦笑摇了摇头。
「呃,大概……我觉得老师他跟神话之中颇具盛名的喀戎,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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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其人。
如果把个人拥有的魔力比作江河或者大海的话,他的水平是『水洼』,就是这样一位魔术师。
他曾经参加过在远东举行的魔术仪式,虽然那个时候还是年轻的见习魔术师,却在纷争中幸存下来。
如果只是魔术仪式的话,在没有发生性命攸关的事故的情况下,仪式就告一段落了吧。
问题在于,那场仪式可以说是赌上性命的魔术对决,尽管令人生疑,但是许愿机器会出现在冬木。往深了说,对于无法触及根源的魔术世界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据说这就是『圣杯战争』。
从那个仪式中幸存下来的埃尔梅罗二世当年不过是个少年,不久后成为了时钟塔的君主。
同为圣杯战争参与者,殒命于冬木的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特。
继承了肯尼斯的地位和因他的殒命而产生的阿奇博尔特家族的所有债务的青年,在那之后遭遇了诸多事件,展开了宏大的冒险——这些既不是应该在此处多言,也不是同斯诺菲尔德的仪式直接相关的事情。
在斯诺菲尔德的赝品圣杯战争之中,最重要的是作为前任家主的肯尼斯在冬木失去了一切。接着是,继承了埃尔梅罗之名的那个男人所培养出来的学生们。
埃尔梅罗教室。
作为现代魔术科的讲师,埃尔梅罗二世所培养出的学生们。
二世本人对于『培育』这种意识可能比较淡薄。
『有才之人任性羽化,自己不过是辅助他们找到一条道路而已』——他本人曾经如此抱怨道,他一度打心底地羡慕自己的学生们的才华。
事实上,埃尔梅罗教室聚集了许多颇具才华的菁英魔术师。
因为埃尔梅罗二世在时钟塔的君主之中权力最小,同时也因为派系等因素的影响,所以完全从属于教室的人很少。
但是,据说最后能留在教室并且最终毕业的学生,都能晋升为时钟塔魔术阶位的高阶——典位或者色位的头衔,即便是没有从埃尔梅罗教室毕业,曾经师从埃尔梅罗二世,后来从其他学科毕业的学生也被评定为有名的魔术师。
其结果就是,尽管目前被称为『埃尔梅罗教室』出身者的毕业生只有五十人左右,但是除了几百、上千人的其他学科势力,『那个教室打个喷嚏,整座时钟塔都得抖一抖』——被如此评价,各方势力都在强烈警戒着埃尔梅罗教室的动态。
对于二世本人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疼的评价,但是他仍然不情愿地担任着君主一职,这大概是他作为魔术师的性格使然吧。
二世弟子的立场也千差万别,其中一部分人看似疯狂地信仰二世,也有一部分人打心底地憎恶着他甚至怀有杀意,还有嘴上说着想要当他情人却满不在乎地背叛二世的人,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但是,大部分的学生都将二世视作良师。
并非不犯错误的老师。
也不是万能无缺的超人。
与圣人君子相距甚远,身为劣币却在摸索良币繁荣之路的怪人。
正因如此,『君主·埃尔梅罗二世身上有什么缺点?』——如果有人向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们如此提问的话,大家都会苦笑着指出那个男人身上的几个缺点吧。
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明白。
现在的自己,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因为有一个名叫埃尔梅罗二世的老师。
『水洼』这种调侃老师的说法,确实也是事实的其中一面——
那是远比大海、大河更有价值的『水洼』。
『水洼』映出窥视之人的身影,水体的细微波动令图像扭曲。
带着某种照应,改变人生的『水洼』。
对于作为魔术师不断成长的人们,这的确是一种祝福。
同时也是一种,麻烦至极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