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明野和刻舟都愣住了。
他们倒不是对“马子”这个词的含义有什么误解,就是觉得说这话的少年莫名透着股八|九十年代的古惑仔气息。
而俞舍直接问:“马子是什么?”
薄明野咳了一声,把话题岔开:“行了,有事说事。”他看向邋遢少年,“你是跟着俞舍找过来的吧,是你把他推到水里的?”
少年吊儿郎当地说:“我可没推他,是他自己滑下去的。”
经过刻舟刚才的“点拨”,俞舍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恶霸。他以为的“好心帮助困难同学”,其实是“被人当小肥羊给宰了”。
他当即反驳:“是你又要问我借钱,我说我这个月零花钱已经不够用了,现在连晚饭钱都没有了。你就说要去找我的培训班闹事,让他们退钱。我不同意,你非要跟过来,我要躲着你,又要赶着上课,才在跑的时候走错路摔到园区河里的!”
这番话还算条理清晰,包含的信息量也很多,足够薄明野了解事情的全貌了。
多半是这个少年发现俞舍家境优越,随身带了不少钱,就威逼利诱他把钱借给自己,当然,说是“借”,他是绝对不会还的。
俞舍这个乖学生哪懂人心险恶,只把他当做急需帮助的同学,老老实实地给了钱,还以为自己是在日行一善,结果给着给着发现自己的钱不够用了,连晚饭都吃不起了,就拒绝了少年后续的借钱要求。
这个少年了解到俞舍每天要来上电竞培训班,就想用“去培训班闹事”来威胁他继续给自己钱,俞舍怕他纠缠,拉扯追逐之下才会滑到园区那条景观河里。好在紧邻岸边的水并不深,这孩子自己爬了出来。
薄明野对少年说:“所以你就来我这儿闹事?”
少年桀骜道:“对,我今天就是来砸店的,怎么着!”
手机里的刻舟突然入戏,操着一口又拽又含糊的腔调说:“砸!有种你砸给我看看?不长眼的东西,不知道这地方是我罩着的么?我kezo的马子你也敢动?”
薄明野:“……”
怎么的,真演古惑仔呢?
俞舍按照自己的理解问:“马子是指地盘的意思吗?”
前台小妹瓜子嗑得飞快,恨不得再去买份爆米花。
邋遢少年毫不示弱:“你们可别在这儿装好人了!什么电竞训练营,我看你们就是来骗钱的!”他伸出胳膊指着训练室,又指了指俞舍,“就这些作业都不会写的菜鸡学生,就他这种呆不楞登的小鬼头,能是打电竞的料?要真有那个本事,早被各大电竞俱乐部挖走了好吗?你这破地方算什么,拿个kezo当幌子,真以为能教出电竞天才了?”
薄明野问:“你跟俞舍打过比赛?”
少年说吸了口烟,语气中透着傲慢:“没有,谁要跟菜鸡打游戏?”
刻舟从手机里发出一声冷哼:“哦哟,没打过就敢大放厥词?虽然这孩子确实挺菜的吧,但那也要看跟谁比,跟我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你比么……”
“怎么?”
“一局比赛五块钱,他能把‘借’给你的那些钱全都赢回来,你信不信?”
俞舍瞪大了眼,看向那个手机。
这是他第一次从kezo口中听到对自己的正面评价,没想到这么高。这人不是每次都对他冷嘲热讽,还在solo中故意给他难堪么?
薄明野也瞄了刻舟一眼。
看不出来,他还挺护短的,这是真把自己摆在银帆教练的位置上了。
少年很是不屑:“不可能!我问他借了820块!他不可能一下子赢我164局!”
薄明野略有些惊讶:“你算得还挺快。”
少年:“那当然,我小学得过市里的珠心算大奖的!”
刻舟先发制人:“3789乘以5678等于多少!”
少年低头默算了一下:“等于2151万3942!”
前台小妹灵活地按下计算器,计算器发出声音:“……等于二千一百五十一万三千九百四十二,归零归零归零。”
俞舍感叹:“哇,你好厉害,我才算出来。”
即便自己理科成绩还不错,刻舟也自认没他算得快:“还行吧,不过珠心算厉害,不代表打游戏厉害,要不你还是跟roswell打一场吧,我来做裁判。”
少年一怔:“roswell?”
薄明野为他介绍:“俞舍就是roswell。”
少年夹着烟,烟灰落在指缝里,烫得他直甩手。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俞舍:“你就是roswell?那个跟kezo打1v1决斗的?”
俞舍点头:“是我啊。”提到那场决斗,他还是无法释怀,想到自己的智能手表,哀怨地瞅了瞅刻舟栖身的那部手机,“我打不过他。”
少年:“……”
那场比赛的视频他是看过的。
他觉得roswell很强,甚至一度认为他可能胜过kezo。
虽然输了,但roswell的灵气是有目共睹的。
可那个出招凌厉、变化多端的roswell,竟然是被自己骗了八百二十块的小孩儿?
还在这种破地方上培训班?
搞什么!
刻舟那边有事,终于被迫挂断了视频通话。
为了把事情处理好,薄明野没急着让俞舍去上课,招呼他和那个少年一起去了会客室。
薄明野:“坐吧,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把脚踝架在膝盖上,抖着腿说:“岳炎,山岳的岳,两个火的炎。”
按照薛总定下的规矩,前台小妹给他们三人都上了茶水点心。
知道俞舍没吃晚饭,薄明野把点心盘往他那边推了推:“垫垫肚子。”
俞舍道了谢,挑了自己喜欢的小饼干和蛋黄派吃。
“岳炎,你也饿了吧,随便吃点。”薄明野姿态闲适,很快掌握了话语权,“你为什么要问俞舍借钱?”
“……”岳炎没回答。他拿起一袋小熊饼干,又嫌弃地放下,似乎想掏烟。
“这里禁烟。”薄明野提醒,指了指头顶的烟雾报警器。
岳炎又把手从裤袋里收了回去。
薄明野喝了口茶。
有时候细节会透露出很多信息,这孩子应该受过良好的家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没礼貌。
见岳炎装哑巴不回答,俞舍忍不住插嘴:“他说他没钱交学费,也没钱买课本辅导书,他妈妈还生病了,所以找我借钱。”
岳炎凶他:“你闭嘴!”
薄明野点头:“你俩一个学校的?”
岳炎冷哼:“怎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外国语学校也会出我这种校霸吧!”
薄明野忍俊不禁,给他拆了包小熊饼干:“校霸是不会说自己是校霸的,就像魔教教主是不会说自己是魔教教主的,说出来就跌份了。”
岳炎:“……”好像是哦。
“所以你是骗俞舍的吗?为了借钱编的借口?”
“对,都是我编的。”岳炎继续吊儿郎当地抖腿,“我总不能说借点钱给我去网咖游戏厅挥霍吧,肯定要撒点像样的谎,要不怎么骗这个好学生!”
“我真是信错你了!”俞舍怒道。
“你读几年级了?高二?”薄明野拍拍俞舍的西瓜头,让他喝点水,别噎着。
“……高一,十六岁了。”
“哦,那你个头窜得挺快。”只比俞舍大两岁,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了,变声期也过了,完全脱离了小孩的奶声奶气。
“谁跟这个豆芽菜似的。”
“我还没有发育。”俞舍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说我这叫厚积薄发。”
“是的,这种事急不得。”薄明野清楚得很,这孩子以后跟竹笋抽条一样,两个相邻赛季,一次还像个小孩子,另一次已经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了,变化大得几乎认不出来。
“还厚积薄发,我看他还是先补补脑子吧!活该被人骗!”
岳炎抛起一块小熊饼干,仰头接住,吃得津津有味。
薄明野看他吃了两块,笑着说:“有兴趣来我们训练营吗?”
岳炎一口饼干渣呛着了:“噗咳咳咳,你神经病啊!我都说了,你们这种培训班都是骗钱的!收费那么高,不知道教些什么东西,还要占用那么多课余时间,收费那么高,我疯了才会上你们的当!”
俞舍道:“你为什么要说两遍‘收费那么高’?”
“你闭嘴!吃你的蛋黄派!”
“你误会了。”薄明野说,“我不是让你来上课,我是让你来打工。”
“打工?”
“嗯,你满十六岁了,我们就不算雇佣童工。你可以帮我们打打杂,清扫训练室,收发快递,分发外卖,在教练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明白吗?”
“卧槽,我干嘛要给你们打工啊!你这个人真的有病吧!”
俞舍也懵了,不解地看向薄明野。
薄明野不紧不慢地说:“岳炎,你了解过我们训练营。”
岳炎骤然沉默。
薄明野:“你知道我们kezo是我们的教练之一,看过roswell和kezo的决斗视频,关注过我们的收费标准,也很在意我们的教学内容,你很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
“外面常常会叫我们劝退班,的确是这样。我们招收的学生里,有90%都摸不到电竞的大门,大部分学生和家长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给未来排除一个错误选项。因为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会感到不甘心。
“我们不是骗子,你知道我们存在的意义。你跟着俞舍过来,只是给自己找了个由头。
“所以你今天不是来砸店的。
“你想来报名,但你没有足够的学费。
“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