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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东京郊区深山的咒术高专是日本唯二的咒术教育机关之一。
最古老的建筑物可能要追溯到江户时代,因为地处郊区,周遭地区保持着较为原始的生态环境,古老的山林拔地而起,将时间久远的神社和重叠的古塔被繁茂苍劲的绿色裹挟其中,溪涧从山顶滚落山麓的水渠,落水的枝叶在水中摇曳荡漾开来。
林立在参道两边的石灯笼上爬满了青苔,清和的风卷着窸窣摩擦的沙沙声。
在时间里撑过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们放到现在,可以算得上是文化遗产,几百年的风风雨雨都没有令这些老东西倒塌下来,虽然有部分的零件已经腐朽了,但是高专相关的人士也会定期整修。
总体而言,咒术高专里大多数建筑物都是偏向传统保守的老建筑,昭和年代过后,科技快速发展,在生活方面也引进了不少现代化的基础设施,例如小卖部的自动贩卖机,以及教师和学生宿舍的空调暖气之类的。
……
今天要面试新来的学生和助教。
夜蛾正道早早前往高专的寺庙里等候新学生和助教的到来。
高专里的寺庙和神社都是用来混淆视线的障眼法,里面没有供奉的神佛,也没有前来参拜的信徒,寺庙里没有拉上电线,也没有电灯,照明设施就是放置在壁龛里的蜡烛。
跳跃在壁龛里的烛火像是在逢魔时刻之后才会出来活动的妖精鬼魅,夜蛾正道坐在屏风前上,被拉长的影子映在昏暗的地板上,洁白的屏风上墨迹笔劲酣畅淋漓,被擦得光洁的地板上摆满了咒骸玩偶。
夜蛾正道拿着戳针,一边垂首制作自己的咒骸玩偶,一边等着某个迟到大王带着新忽悠过来的学生和助教过来面试。
等的那个迟到大王是自己的不肖学生五条悟,虽然自己的学生不做人,但是身为老师的夜蛾正道依然秉承人民教师的崇高理想,践行良好的行为规范。
大门缓缓被打开,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室内。
“太慢了,悟,迟到了八分钟。”带未来的学生和未来的助教前来面试的五条悟进门就遭到了夜蛾正道的diss,“虽然不至于斥责,但是我老早就告诉你要改改爱迟到的毛病了。”
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长着一张昭和干部□□脸的脸,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却坐在一堆的羊毛毡玩偶里,意外地很有喜感。
背后的大门缓缓合上了门板,从来没见过这个架势的虎杖悠仁大惊呆。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五条悟撇了撇嘴,“既然不至于斥责,就别责备我了,反正你也在做玩偶,等个八分钟没有问题吧?”
迟到的人理直气壮,一边向身边的虎杖悠仁介绍,“这是夜蛾校长。”
一个小玩偶刚好做完,隔着墨镜的镜片,夜蛾正道的视线落在了虎杖悠仁身上,据他那不做人的学生昨晚上传回来的简讯,这个看起来很健气开朗的少年是个狼人,狼到吞了两面宿傩的手指还能活蹦乱跳。
按照惯例,虎杖悠仁应该被当场处以死刑,但是夜蛾正道的这个白毛学生是咒术界出了名的胆大妄为,自顾自地在跟高层的会谈里把虎杖悠仁的死刑改成了缓刑,还让他入学高专。
有乙骨忧太作为例子,不难看出,虽说是暂缓执行的死刑,但是这个死刑跟不存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除了少年之外就只有一个190+的五条悟在这杵着,夜蛾正道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另一个人,“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啊,我让她在外面等着。”五条悟笑嘻嘻地说,“面试嘛,当然是一个一个来。”
“就是他吗?”夜蛾正道皱了皱眉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虎杖悠仁身上。
樱花色头发的少年双手放在身侧行了个鞠躬礼,超大声地介绍自己,“我叫虎杖悠仁,喜欢的类型是詹妮弗·劳伦斯,请多关照!”
礼节周到,自我介绍奔放。
“你是来干什么的?”夜蛾正道毫不犹豫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老实说,夜蛾正道对虎杖悠仁的第一印象不错,这是个同理心很强,三观很正,为人正直的少年,这样的少年如果不是吞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他生活的地方,他的未来,到处都会是亮堂的。
但是咒术界不一样,里世界的残酷和血腥太多,不仅仅是咒灵带来的凶险,还有扭曲的人性和丑陋的欲||望。
咒术师常常与死亡打交道,会见到被诅咒杀死的人,也要自己亲手制造死亡,死亡带给人的,更多时候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悔恨想、心酸、羞愧,因为承受不住半途一蹶不振的咒术师的例子数不胜数,坚持下来的,十个有九个都是疯子,仅仅依靠家人的遗言去坚持,那么这个孩子,迟早有那么一天也会一蹶不振,甚至,死在悔恨和耻辱之中。
这孩子居然还养了宠物,看起来是很有爱心,和咒骸开战的前一秒种就把装着宠物的背包扔到了角落里,避免了里面的小动物跟他一块儿遭殃。
不过……
夜蛾正道的目光停在了被虎杖悠仁扔在安全地带的背包上,黑灰色皮毛的狐狸从背包里拱出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深紫色的的眼睛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眼神之后又快速移开了目光。
夜蛾正道一瞬间在狐狸身上幻视夏油杰。
狐狸这么可爱,他怎么能觉得狐狸像当年进局子的那两个小王八蛋其中之一呢?
夜蛾正道的良心受到了谴责。
好在这个孩子悟性很高,三观也很正,他似乎非常擅长近身格斗,漂亮地禁||锢住了咒骸的行动,信念也很坚定,怎么看都比当年入学的五条悟要顺眼。
所以——
“悟,一会儿,带他去宿舍,顺便给他介绍一下各种安保措施。”
……
那么接下来就是面试助教的环节了。
说真的,咒术师的人手短缺,即使每年招收的学生数量很少,但是学生的人数自始至终都是多过老师,否则哪能轮到五条悟这个连教师资格证都没考的家伙来教书?这不祸害人嘛这是?
“嗨依,弥生月,可以进来了哦。”
五条悟把虎杖悠仁拉到了一边儿去,转身,似乎还有点兴奋。
沉重的大门打开之后,日光倾泻在地板上,红发散落的大女孩走了进来。
夜蛾正道顿了顿,莫名觉得这个红毛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方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在了他背后一地的羊毛毡玩偶上。
“我是弥生月,请多指教,夜蛾先生。”红毛老实巴交地问好。
“姐姐加油!”虎杖悠仁给她加油打气。
“弥生月加油!”五条悟跟着一块儿瞎起哄。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的目光落在了红毛鲜艳如火的头发上,红色头发,红发……小红毛?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事情,照理来说,十多年过去了,夜蛾正道和弥生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为数不多的交集也会在记忆里淡化,但是看到那抹红色的时候,往昔的记忆便一点点地开始复苏。
这姑娘给他的印象要追溯到夏油杰发过来的一封邮件,邮件里是一张照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也许是老头开眼,他不做人的学生终于阴沟翻船给一个小红毛打了,再然后就是就是那两个小王八蛋在外面舞过头了,把自己作进了局子,街道的监控颠覆了他对当代女子国中生柔弱的印象。
只是……这个小红毛不是天与咒缚吗?
——你搞什么鬼?
夜蛾正道瞪了一眼在旁边看戏的五条悟。
五条悟耸了耸肩,给他做了一个‘好好面试,待会解释’的口型。
夜蛾正道:“……”
待会儿就给你一个臂锁勒死丫的。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虽然对方是旧识还是个女孩,但是他的态度也不会改变。
“你是来干什么的?”
同样的问题,很老套,但也很直接,直中要害。
“来干掉想要死刑我弟弟的人。”红毛老实巴交眼神坚定,“谁要死刑我弟弟,我就打死他。”
独属于红毛一族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宽敞的室内陷入了一样的沉默。
夜蛾正道:“……”
什么玩意儿?
五条悟:“……哇哦。”
小海豹鼓掌jpg.
虎杖悠仁:“……”
姐,姐咱们说得这么直接真的好吗姐?
夜蛾正道就很想五条悟一句,你这都找来的什么奇葩玩意儿?
于是正直的人民教师夜蛾正道大手一挥说不够,并向红毛发起了咒骸进攻。
“如果理由仅仅是你的弟弟,我想可能不够。”夜蛾正道严肃地说,“你自己本身呢?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朝弥生月攻过来的咒骸和用来揍虎杖悠仁的咒骸是同一个,浑身是绿色,外表有点像河童,施加在玩偶身上的诅咒启动的那一瞬间,蠢萌蠢萌的玩偶摆出了好几个活泼俏皮的姿势。
弥生月:“……”
心动jpg.
弥生月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蠢萌蠢萌的玩偶,看着夜蛾正道发自内心地提出请求,“要打架吗?打完之后我可以跟他握个手吗?”
夜蛾正道:“……可以。”
“哈哈哈哈哈——”这是五条悟的爆笑声。
白色的大猫猫终于忍不住了,破功之后扶着虎杖悠仁的肩膀发出了一连串惨绝人寰的狂笑声,笑得他肚子都疼了。
于是他们真的打起来了。
虎杖悠仁天生就有过人的体魄,在打架、运动的领域,他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弥生月在这方面跟她的弟弟很相似,两个家伙都是能在三秒跑出五十米的家伙。但是两个家伙不同的方面是,比起处于运动状态的虎杖悠仁,弥生月更习惯战斗,明明在她的生活里不需要太多的争斗,但是她的战斗本能像是天生被刻在基因里来的一样。
体型圆润的咒骸原地蹦了几下,以惊人的速度弹射出去,拳头直击站在中央的红毛,意料之中的击中没有出现,夜蛾正道看着弥生月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道扣住了咒骸的手腕,直接把体型忒大分量不轻的一个玩偶扔上了屋顶。
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头顶的房梁发出一声‘咔嚓’的断裂声,层叠在屋顶上的瓦片奏起哗啦啦的破碎声,扑簌簌下落的灰尘和碎裂的木屑淋了室内其他两个人一头,至于五条悟,他有无下限术式。
轰隆——
一声过后,房子的屋顶塌了。
夜蛾正道觉得自己的心也一块儿塌了。
之前也说过,高专里的建筑物大多数都有年代了,其中多数已经能算得上是文化遗产,他们所在的这座寺庙不奉神佛也不收信徒,从江户时代末期到现在,算算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一百多年的历史也没能让它崩溃,今天进来一个红毛就让它崩了。
塌了个房顶,夜蛾正道没有把咒骸的诅咒解开,等到他灰头土脸地从一地的碎裂的瓦砾和断裂的房梁里把自己刨出来的时候,小红毛和咒骸还在打,拳拳到肉,动作流畅,部分动作甚至难以用肉眼捕捉到。
夜蛾正道眼睁睁地看着弥生月侧身,咒骸的拳头擦着她的脸而过,弥生月一把扣住咒骸的手腕,拽着它的手往下拉,做了个高踢腿下劈的动作,后脚跟狠狠地砸在咒骸的脑袋上,力度之大直接把咒骸砸进了地里。
咒骸被砸下去的那一瞬间,地面发出惊恐的颤抖,平整的地砖被掀得乱七八糟,扬起的灰尘遮蔽了视线,但不妨碍他们知道灰尘底下发生了什么。
蛛网般的裂痕以被砸进地里的咒骸为中心,朝着四周蔓延,原本平整的地面凹陷下去。
人过中年的高专负责人扭头看向一身清爽左手拎着虎杖悠仁、右手拎着小狐狸命运的后颈皮的五条悟,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
你这是找了个专门来拆迁的人吧?
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咒骸停下来,被砸进地里的咒骸两手一撑,控制自己的身体高速旋转,‘砰’地一声从地里弹射出来,再度朝弥生月发起头槌进攻。
下蹲、身体微微朝前倾、后撤一步,腿部发力,弥生月直接跳上了房顶,流畅利落,不带一丝泥水,落在房顶的时候也没有闹出上面大动静,让人怀疑她脚下是不是像猫一样,有肉垫。
咒骸的头槌落了个空。
“哇——”虎杖悠仁星星眼,“原来姐姐这么能打啊。”
夜蛾正道:“……”
“我觉得这个理由就够了。”弥生月站在房顶,视线落在夜蛾正道身上,“我很笨,我想不了这么多,所以我的理由很简单。”
“我很怕寂寞。弟弟是很重要的家人,也是唯一的家人。我不想让我弟弟死,但是有人想要他死,那他们就是我的敌人了。”弥生月说,“无论是谁,如果连我仅有的家人也要夺走的话,神明大人也打死给他看。”
弥生月一脚把飞过来的咒骸踹了出去,飞出去的咒骸像是一颗发射出去的导弹,直接砸穿了大门,宛若流星一样飞了出去。
被咒骸砸中的树干当场断裂,‘喀拉拉’地倾倒下来,直线前进的咒骸一路掀起浓郁的尘雾,最终一头撞在远处的某个落脚点,晴日里,‘轰隆’一声巨响格外的清晰。
鲜艳的红发在浅浅的晖光里起起落落,弥散的尘屑仿佛静滞在了空气里。
“诅咒也好,人类也好。”弥生月眼睫微微下垂,在眼底打下剪影,那双明亮流丽的眼睛变得晦暗。
话语被风卷着一起,落入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