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羁旅客(1 / 1)

弥生月的生日过完之后就是毕业季。

特地把毕业典礼选在了樱花盛开的季节,校道两边的樱树枝头缀满了沉甸甸的樱花,纤细的枝头被压弯了腰,朦胧的花雨随风而落,如泪如雨。

庭院里的老樱树今年也开得很好,每一年的春天,老樱树的枝头上会开出漂亮的粉红色花朵,一朵簇着一朵,簇成一朵朵漂亮的云霞。

晨起之时,朝阳初升,地平线被渲染成耀眼的金色,金色的朝阳穿过郁郁葱葱的花丛,层层筛选之后,斑驳地打落在树底下的青石板。

屋檐底下的风铃在雨雪般的落樱里打转,长长的纸笺上下翻飞起舞。

庭院的地板上落满了樱花,小小的一朵,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弥生月站在树底下,红色的头发被风扬起,如同在封路跳跃的火焰,几缕碎发扫在脸上,有些痒。

弥生月捡起了地板上的娇嫩小巧的花,粉红色的花朵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美丽又脆弱,捏着花柄的手指松开,那朵小小的话随风起舞,在金色的太阳里飞向蔚蓝的天空。

弥生月注意到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像是被人打翻了一瓶蓝色的墨水在白纸上,而后被人拿着笔刷极力地渲染出的美丽晴空,蓝色的是大气,白色的是云朵,美好得像过去某个樱花盛开的春天。

弥生月用木桶提了一桶水,柔和的春光浸染在水中,桶板上搭着抹布,水光荡漾,细长手柄的木舀摇曳其中。

坐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大橘猫从纸隔门后挤了出来,胖胖的身体挤着门缝就出去了,滑溜得像条泥鳅。

大橘猫迈动着小短腿,点着脚尖,一路跑到了弥生月的脚下。

弥生月蹲下身去摸大橘猫的背。

“喵呜~”大橘猫用脸颊挨了挨弥生月的手背。

弥生月会定时给大橘猫洗澡,他身上的毛毛干净又柔顺,带着宠物香波的气味。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弥生月轻轻说。

“喵呜~”大橘猫蹭了蹭了弥生月的手,这么大一个个子撒起娇来有些搞笑。

弥生月一只手把大橘猫从玄关处的地板上捞了起来,放在臂弯里,一手抱着大橘猫,一手提盛着半桶水的木桶出了门。

“我出门了。”

玄关的门被合上了,可是却没有了以往的‘路上小心’。

山道的两边都开满了花,沉甸甸的花冠缀在细长的花茎上,迎风而起,洁白的花瓣上,阳光闪闪发光。

头顶的樱花飞旋,脚下的泥土略微黏腻。

昨晚上下了一场雨,泥土被雨水浸湿之后,散发出淡淡的土腥味。

弥生月抱着她的猫,沿着山道,提着水桶,慢慢地走向了川端家的祠堂。

穿过老旧的鸟居,走过被岁月侵蚀过的石砖地板。

弥生月停在了墓碑前。

她放下猫。

拿起扫帚,把地上的落叶尘土扫干净。

这块墓碑是新的,前不久才被新添上去,所以墓碑前也没有多少尘土和枝叶,同样的,墓碑上也没有沾染太多的尘埃。

弥生月用沾上水的抹布擦干净墓碑之后,把樱花饼放在了墓碑前。

这个季节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正好适合吃樱花饼。

线香被点燃,一缕轻烟在金色的阳光里袅袅升起。

弥生月逐渐发起了呆,蹲在青石板上的大橘猫‘喵呜’了一声,把她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不起,妈妈,我走神了。”弥生月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垂下了眼眸,“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来跟你告别。”

——你有哪里想要去的吗?

“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地方。”弥生月说,“我觉得那个地方可能会比较适合我,我喜欢他们。”

“对不起,妈妈,我没有把你的事情告诉‘爸爸’。”弥生月说,“我也不想去‘爸爸’那里。”

他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红色头发。

既然他不肯接受我,那么我也不想去他那里。

弥生月蹲在妈妈的墓碑前,金色的太阳从缀满绿叶的梢头倾泻下来,把墓碑的棱角勾勒的轮廓分明。

“妈妈,我要走了。”

弥生月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眼眶也热热的。

她不想走的,但是很多事情都不会那样如人意。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再见,妈妈。”

白云在地面打下的阴影明明灭灭,地上的树影摇曳婆娑。

弥生月一手捞起了大橘猫,一手提起水桶,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地上。

脚下的泥土湿润,风卷着土腥味和草叶的味道。

弥生月抱着她的猫,愈走愈远,那抹红色逐渐在柔和的春光里一点点地淡去,三月弥生的樱打着卷儿,轻飘飘地落在墓碑底下。

爷爷说今天家里要新添一位客人。

虎杖悠仁很好奇,睁大着眼睛,稍微踮起一点脚尖,看着爷爷,“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是女孩子。”

爷爷看也不看他,继续挥舞着手里的扫帚,对着家里的客厅埋头苦干。

……

虎杖悠仁的爷爷虎杖倭助是个喜欢板着脸刀子嘴豆腐心的小老头,总是垮着嘴角,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邻居们都不大喜欢跟他相处。

但是虎杖悠仁知道,他爷爷的心很软,他爷爷也会笑。

迷迷糊糊记得一团鲜艳的红色,那团红色的主人抱过他,用柔软的脸颊蹭他的脸颊,满心欢喜地喊他的名字。爷爷带着他去接那团漂亮的红色之前,还对着镜子练了老长时间的微笑。

老早就穿好鞋准备出门的虎杖悠仁忍不住拉了拉爷爷的衣角,“爷爷你不要对着镜子笑啦,好渗人啊。”

结果虎杖悠仁挨了爷爷一个脑瓜崩儿。

……

那抹漂亮的红色主人是‘姐姐’,姐姐跟他一样,出生在三月份,是万物苏生的季节。

自打见过姐姐之后,爷爷总是摸着下巴打量着自己孙子,又募地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最后喃喃地开口,“老头子我现在也有点怀疑你俩是亲姐弟了。”

力气一个比一个大,移动速度一个比一个恐怖。

随着年纪的增长,虎杖悠仁远超常人的体质也开始显现出来。

没有父母的孩子会被别的孩子欺负,虎杖倭助原本也是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的,自己的孙子是什么德行他太懂了,这孩子年纪小,可是他很懂事,喜欢替别人着想,一颗心扑在了他身上,总是围着他转悠。

好在,他孙子跟晴和家的小红毛一样,天生就很能打,虎杖悠仁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

话说这俩真不是亲姐弟吗?

打从见了晴和家的小红毛之后,虎杖倭助停止不了脑内的风暴,虎杖悠仁是他亲孙子没跑了,但是那个小红毛……总不会是儿子遗失在外的闺女叭?

这一个两个都这么能打的。

爷爷也曾试图让他在外头多交些朋友,虽然说孙子年纪还太小,但总要学会去交朋友,于是他把虎杖悠仁放在公园里,自己远远地看着,孙子性格开朗又活泼,跟他这个沉闷老头不一样,很快就交到了朋友。

他应该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溢出一种酸涩的感觉。

小孩的笑意璀璨得像是春日升起朝阳,而他是个暮年的老头子,像他这种半条腿踩进棺材的糟老头子,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了吧?

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后,爷爷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走没两步就听见孙子在他身后喊他。

“爷爷。”虎杖悠仁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扯住了他的衣角,“你走怎么不喊我呀?”

虎杖倭助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那些孩子,他们在看他的孙子。

“虎杖,你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吗?”有孩子问,孩童清脆的声音像是春日在深山溪涧里奔跑的流水。

虎杖倭助轻轻推推虎杖悠仁的肩膀,板着一张脸,“去跟他们一起玩。”

“下次吧。”虎杖悠仁揪着爷爷的衣角不放,朝背后的小伙伴们挥手告别,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爷爷,“爷爷自己回家,会寂寞。”

“我才不会寂寞。”爷爷死鸭子嘴硬。

“那我会寂寞。”悠仁说,“一个人走回家好寂寞,我们一起回家吧,爷爷。”

一个人走回家真的很寂寞,但是回家的路只有一条,回家的人也只有那么两个,如果一方不在了,留下另一方独自一人,面对的就是满大街的寂寞与孤独。

爷爷最后还是任由孙子拽着他的衣角走回家。

迟暮的霞光绮丽,洒满了整条街,小孩的脸被映上了红扑扑的霞色。

家里马上要有第三个家人了,那么一起回家的也会有三个人。

出于要迎来第三个家人的欣喜,天幕刚翻出鱼肚白的白昼之际,虎杖爷爷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修建院子里就没修剪的草叶,打扫客厅里的灰尘,还跑上楼把卧房整理出来。

虎杖悠仁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爷爷超级开心。

院子里的门铃突然被摁响了,爷爷在二楼的卧房里打扫,没有听见。

门铃又被摁了两下。

虎杖悠仁想了想,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去开门。

“来啦来啦!”虎杖悠仁一路跑到了玄关处,再跑下玄关拉开了门。

三月弥生里鲜艳的红色一瞬间撞进了视线里,漂亮的红色,温暖如火,明艳朝气。

三月的气温还有点寒凉,她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色的格子围巾,衬得她的皮肤越发得白皙,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如水,她拉着一个行李箱,行李箱上趴着一只肥硕的橘猫,橘猫翠绿的眼睛像是光彩熠熠的翡翠。

虎杖悠仁记得她,记得她的红色,火焰燃烧般热烈的红色。

“悠……”

“姐姐!”小家伙像个小炮弹一样从玄关扑了过去。

拿着扫帚从二楼下来的虎杖爷爷刚好看到自家孙子宛若幼虎一样朝小红毛扑过去,呆滞了0.1秒之后,疯狂尔康手。

“悠仁,快停下来!!”虎杖爷爷忍不住大叫。

小红毛,小红毛你快闪开啊!!

内脏!内脏会被撞出来的!!

“晃当——”

“喵呜——!”

宛若被一颗小炮弹正中,钝重的撞击过去之后,弥生月被弟弟撞了个仰倒,七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好在身上的衣服够厚,起到了点缓冲作用。

大橘猫喵喵喵地围着她俩叫个不停。

“大橘猫,我没事。”

可能吧。

弥生月眨眨眼。

视线里的屋檐瓦片层叠,金色的阳光从瓦片上倾泻下来,打下漂亮的剪影。

弥生月摸摸怀里孩子柔软的樱花色头发,耳畔是橘猫喵喵的叫声,老人家被吓得不轻,忙不迭地跑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她确定了,这是她想来的地方。

……

不过现在怎么起来是个问题。

内脏……内脏应该没有事情。

……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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