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这是薛定谔的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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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盛开的樱花开在温暖的冲绳,二月份东京的街头还被白色的残雪点缀着的时候,冲绳的樱花已经进入了观赏期,潺潺的流水卷着粉霞色的樱花奔向大海,恒古不变的潮水声在天与地之间回荡。
紧接着一路往上,从南方一直北上,三月份的时候刚好抵达东京。
高专的参道两侧的樱花已经全开了,粉红色的细小花朵一朵又一朵结在细长的乌木枝条上,冬天的太阳很温暖,那些娇小的花在温暖的阳光里开得越发的明艳。
粉红色的樱花安安静静地躺在石板的地面上,一束束的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樱花丛之中下落,宛若一条条轻薄的绸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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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城县杉泽高中离职之后,虎杖悠仁入学东京咒术高专的第二个月,正值盛夏,盂兰盆节也恰巧在八月份。
响彻在晴空的蝉鸣在日本的每一个夏季都会准时到来,高温和蝉声一起在热浪里翻滚。
弥生月两边跑,原本是打算自己坐新干线回一趟埼玉县的川端家老宅,去后山的墓地给妈妈扫墓,可是计划干不少变化,第二天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时候,虎杖悠仁老早就在咒术高专山脚下的公交站等着她了。
“总不能让姐姐一个人去啊。”个子已经比弥生月高的少年挠了挠自己樱花色的头发,少年的笑容很晴朗,像是被洗涤过的天空,“而且姐姐的妈妈,四舍五入一下也是我的妈妈,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个,今年一起去吧。”
其实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因为弥生月没有跟爷爷和弟弟说过,故去的母亲一直是弥生月心里的伤疤,至今已经不会再疼痛了,但那道伤疤永远不会愈合,那道像妈妈本人一样温柔的伤疤。
弥生月敛了敛泛红的眼睫,须臾之后抬起眼睛,看着像冬天的太阳一样温暖的弟弟,“那好吧,我们一起去吧。”
“晴和阿姨喜欢什么样的花?”
“百合,洁白的百合。”弥生月回答,末了又补了一句,“妈妈会喜欢你的。”
因为你是个小太阳。
巴士在柏油马路边上的车站停靠了片刻之后,车轴再度转动起来,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路向前。
埼玉县的老家没有多大的变化,老式的电线杆依旧贴满了广告纸,街道的两边,自行车的车铃玲玲地从耳边掠过,家附近的小卖部还开着。
多年之后,弥生月的脸孔早就不是当初的稚嫩脸孔了,甫一进入小镇,昳丽的眉眼就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如果不是旁边有个虎杖悠仁,搭讪的人早就不知几许了。
弥生月带着虎杖悠仁走进了小时候她经常去的那家小卖部,开小卖部的石田老板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如今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当了外祖父的石田老板还在经营他的小卖部,掀开帘子之后,老式的电扇嘎吱嘎吱地在头顶转动着,老式的电视机在播放早间新闻。
“欢迎光临!”
石田老板抬头,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毫无疑问,红发的女性是个美人,昳丽的五官陌生,却又让他感觉到很熟悉。
石田老板的脑内闪过十多年前的某个秋天,抱着一只肥硕的大橘猫的小红毛,门前的两片挨在一起的挂帘静静地垂落,被挂帘裁剪过的阳光斜斜地落在红色的头发上。
“小弥生月?”石田老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当年的小红毛嘴角弯起,“石田老板。”
“哎呀!”石田老板一拍大腿,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笑意,眼角边的鱼尾纹线条更加的清晰,“这么久不见,都长大成红发大美人啦!我的妻子常常跟我说呢,这孩子长大之后一定是个红发的美人,指不定有多少男孩子追呢!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石田老板看到了旁边的虎杖悠仁,虽说是少年人,但是这家伙体质天生异于常人,健壮的体魄早就有了一般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规格。
这年头的年轻人都长得比较急,外加上‘冻龄’早就不是什么罕见的奇闻异事了,虽说那张脸孔充满了少年人的气息,但是看着体魄,保不齐也是个冻龄男!
“这是我弟弟悠仁。”弥生月眨眨眼睛,“还是个高中生呢。”
石田老板挠挠头,“嗦嘎。”
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被虎杖悠仁三言两语冲散了,这小孩从小情商贼高,情商高到弥生月只能望其项背的地步,一老一少很快就聊在一起,大有相见恨晚,恨不得原地翻出个香炉插两柱香,结为忘年之交的地步。
“下次再聊啦!”虎杖悠仁提着塑料袋,塑料袋里是橘子汽水和一切其他用品,对着石田老板挥手告别,身材发福的小卖部老板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向他们挥手告别。
“姐姐长大的地方,人都很热情!”虎杖悠仁提着塑料袋,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还有点兴奋。
“我觉得是因为你贼高的情商。”弥生月说。
爷爷虎杖倭助是个古板不爱笑刀子嘴豆腐心的小老头,弥生月是个迷迷糊糊智商情商上下线时间不一定的红毛,自打虎杖悠仁步入初中开始,虎杖悠仁就成了虎杖家维持邻里关系的扛把子。
弥生月带着虎杖悠仁去了川端家的祖宅,田中太太一家还住在她家旁边,但是她的儿子已经结婚了,结婚的对象听说是个好相处的女孩,结婚之后,就带着妻子一起搬去东京了。
弥生月从背包里翻出那枚很久不用的钥匙,十多年之间,弥生月每年都会不定期跑回来给妈妈扫墓,但是自打某天开始,她就没有再踏入过这间宅子了,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妈妈看到又要说她了。
钥匙被弥生月保管得很好,没有锈迹,也没有顿挫,畅行无阻地插||进了钥匙孔,稍微用点力气就扭开了,过程顺利到让弥生月都觉得很奇怪。
“锁被人上过了润滑油。”虎杖悠仁稍微低下了头,“姐姐你看,锁好像还被人换过。”
弥生月摸了摸门锁,的确有点灰尘,没有时间留下的锈迹,这把锁不是原来的那把锁。
房子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家具特地被人蒙上了防尘塑料布,灰尘洋洋洒洒地在淡金色的阳光里游荡。
弥生月和弟弟掀开了防尘的塑料布,打水擦干净了地板,擦去了家具上的灰尘,庭院里的樱树的绿荫浓郁,屋檐地下的树影婆娑。
弥生月上了二楼,走进了她自己的小卧室,卧室被人蒙上了一层防尘罩,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地罩在底下。
弥生月疑惑了一下,打开衣柜发现了几套黑色的外套、黑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
弥生月:“……”
这外套款式有点眼熟。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虎杖悠仁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你进来吧。”弥生月说。
虎杖悠仁进来就看见了弥生月手里没来得及放进去的外套,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脱口而出,“这不是五条老师的外套吗?”
弥生月:“……你说啥?”
她说呢,为啥这外套款式那么眼熟!
狗比,五条悟你个大狗比,你居然背着我霸占我的房间!!
读懂老姐心思的虎杖悠仁默默闭上了嘴,心说这根本不是霸占房间的事情好吗?
姐啊,你可长点心吧。
远方的咒术界最强阿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川端家的墓园在小镇不远处的山上,沿着路径走出小镇,弥生月循着年少时留下的记忆,沿着轮廓模糊的小路一路一路走到了川端家的祠堂,穿过老旧的鸟居,踩着石板铺成的小路,一路到了妈妈的墓碑前,妈妈的墓碑旁边是弥生月的外祖父母和曾外祖父母的墓碑。
扫干净墓碑底下的灰尘,用抹布擦干净墓碑上的尘土,扫除完毕之后在底下淋上一点清水,在墓碑里供奉上橘子汽水和妈妈生前喜欢吃的和果子,点上线香。
弥生月低着头,在故去的母亲的墓碑前说了很多话。
比如她去五条悟的学校给五条悟当助教了,她的弟弟在咒术高专上学,一边上学,一边祓除咒灵。
弥生月还不是正式的老师。
咒术高专正式的老师需要相应的等级评定,很多人还以为她是个没咒力的天与咒缚,所以不能参加咒术师的等级评定。
不过没关系,她也没想要参加。
五条悟说她在高专里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不行,干脆就把她调到他身边做助教了,很多时间里,她会跟着五条悟出去祓除咒灵,工作包吃包住工资高,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老是要被五条悟捉弄。
线香的白烟袅袅,夕阳把天空烧成红色,血红色的日轮沉没在地平线。
“晴和阿姨,姐姐她很幸福哦。”在最后,虎杖悠仁突然开口。
弥生月顿了顿,嘴角上扬,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弥生月离开前把那几件外套用塑料袋子封起来,隔开灰尘,挂在了衣柜里的衣架上,到底没给他扔出去。
原本琢磨着回去要把五条悟从他宿舍里叉出来,严刑拷打,他这么多房子不住为啥偏偏要霸占她的小卧室,到后来因为交流会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忙着忙着,她就给忘了这事儿,那几套衣服就一直被挂在她的衣柜里,安安静静的,和它们喜欢造作的主人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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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月的生日在三月,日本国内的各大高校的毕业季刚好也在三月。八壹中文網
毕业季之前弥生月想到了埼玉县家里衣柜里的外套的事情,可是五条悟出差去了,于是弥生月只好打定主意等他回来之后再问他。
弥生月过完生日之后就是毕业季。
咒术高专这一届的三年级本应该在今年毕业季的时候毕业,可是秤金次和星绮罗罗在百鬼夜行过后被停学了,涩谷事件过后,五条悟突然想起来,干脆派一年级的虎杖悠仁、伏黑惠,还有伤好没多久的钉崎野蔷薇,三个人外加与那两个人相熟的熊猫,去把俩人忽悠,啊不是,是找回来上学。
她弟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秤金次也好不到哪儿去。
据熊猫和钉崎野蔷薇说,这俩肌肉大猩猩见面没说两句话就噢啦噢啦打起来了,一个怒吼‘你丫就是上层烂橘子派过来忽悠老子的’,一个怒吼‘我不是,我没有,我是五条老师派过来的,学长你跟我回去上学吧,五条老师说烂橘子还敢停你学他就叫他老婆去打他们’。
秤金次觉得这人在扯犊子,登时一记破颜拳打过去,讲着讲着,虎杖悠仁也觉得他老师跟他说的话不对味儿。
——五条悟哪里来的老婆?
俩人越打越嗨,拆了整栋楼引起当地警察署注意和民众视线之后才不得不罢手。
回来的时候,五个人加一只熊猫挤一辆车,把伊地知先生的车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
稀里糊涂就回了高专的三年级两人看到五条悟和他旁边的红毛的时候,那个白毛的样子活似大猫见了猫薄荷一样。
一切都明了了,所谓的老婆,是他单方面认为的,人家根本就没那意识。
毕业季是学生离开学校的时候,离开学校,走向社会,它是一个过渡,生与死亡之间,总是会存在很多过渡期,旧的已经结束,新的将要来临。
稚嫩的少年少年一边哭着一边笑着走过这个过渡期,熟悉的人会分道扬镳,但是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会重新聚在一起,而在那之后,早晚有一天又会分离,反反复复,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抹干净眼泪之后,继续走,在这其中,长大、锐变。
弥生月在杉泽高中当老师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只有三年而已,从大学毕业之后她就跑回仙台去教书了,主打授课是……体育课。
因为体育是她最擅长的科目。
由于数学讲得不错,很多时候在学校人手不够,老师因事请假的时候,主任会拉她去凑个数,她教的那个班的数学老师是个有些年纪的老人了,某天因为心血梗直接进了医院,医生直接判了他长时间的住院观察。
学生不能长时间缺课,于是教导主任干脆把弥生月拉过去凑数,早上是体育课,下午带数学课,偏偏这红毛的授课质量意外地不错,学生的注意力在她的课堂上意外集中,一时间成绩突飞猛进。
于是教导主任就不打算换人了。
如果要问到当事人的数学课,那个班级的学生都会齐齐回答,咱们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毕业季当天,弥生月就收到了很多花,精致的包装把那些美丽的花朵裹在里面,用丝带固定住。
伊地知先生把东西转交给她的时候,那些花堆满了整张桌子。
弥生月很意外,坐在椅子上,一束花一束花地看上面的留言卡,留言卡上都是她教过的学生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学生心里的地位这么高。
弥生月一张一张地翻开那些留言卡,一张一张地看上面的留言。
「弥生月老师的红头发最漂亮了!」
这是由美,是个喜欢化浓妆的女孩。
「弥生月老师,不要再犯迷糊啦==」
这是勇胜,大喇喇的男生。
……
桌角边的玻璃瓶里的樱花枝静静地绽放,玻璃瓶里的水靛一圈又一圈柔和的七色光晕。
看得太入神,连背后多了个人都没发觉。
五条悟两手抄在口袋里,弯着腰站在弥生月的后背,下颌几乎要贴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
“你不是在出差吗?”弥生月把他的脑袋推开,淡定地收起了手里的留言卡。
“是啊~”语调抑扬顿挫,还喜欢把最后一个音节拉长,“这不是回来了吗?”
五条悟看到了满桌子的花束,“伊地知说你收到了很多花哦,弥生月好受欢迎呀~”
明明是句夸奖的话,从这人嘴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种味道,饱含着浓浓的酸味儿。
下一秒,这个人的脑袋直接扎到了他的颈窝里,柔软的白头发蹭在弥生月的脸颊上,皮肤出现不属于她自己的体温。
痒,又痒又奇怪的感觉。
“学生送的。”弥生月艰难地推了推他的头。
花束里滑出一张留言卡,弥生月想要去捡,五条悟却先她一步捡起来了,弥生月想要去抢,但这家伙居然扬起了胳膊,把留言卡举到了她够不着的高度。
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五条悟的动作诡异地停了一下,戴着眼罩也看不出来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角垮了下来。
“你快还给我。”弥生月挥舞着手臂,想要去够着那张留言卡,“我还要回信。”
“这张卡归我咯。”五条悟把留言卡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麻辣教师五条先生会帮你回信的哟~”
弥生月:“……”
谁替她回信都好,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回信!
“说起来……”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毕业季的时候,我会不会收到乙骨他们的花呢?哎呀,毕竟我是麻辣教师五条嘛~”
弥生月:“……”
弥生月被这个人的厚脸皮震惊了。
乙骨忧太先不说,你觉得真希哪里有想要在毕业季送你花的意思?给你寄刀片还差不多!
“反正这个毕业季是收不到学生送的花咯~”五条悟超级惋惜一般叹了一口气,有点像丧气的猫咪,耷拉着耳朵和尾巴。
“不知道可不可以收到其他人的花呢?”五条悟笑吟吟地说,还把眼罩拉下来。
弥生月傻在了原地,很想说你笑就笑干嘛要把眼罩拽下来?
总所周知,不戴眼罩的五条悟可以说得上是蓝颜祸水为祸四方。
厚脸皮的某人眨巴眨巴眼睛,眼睫纤长,像是捧雪的樱花枝条,睁开又闭上,苍蓝色的眼睛浸了两汪春水,皮卡皮卡眨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毛发雪白蓝眼睛的大白猫咪。
越靠越近,温热的鼻息落在额头上。
“我也想收到花哦。”五条悟若有所指,一个字一个字拉长了音调地说。
弥生月天生就是对猫科动物没辙的那种毛绒控。
教室办公室的樱花枝条结着的樱花热烈烂漫,一朵朵地簇在一起,压弯了枝条,微风掠过,粉嫩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落到窗台上,落到窗台边的桌子上。
额头的触感温热柔软,鼻腔里都是她头发上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有沐浴露,都是甜甜的橘子味儿。
五条悟的动作僵住了,仔细看他的眼睛,会看到那双美丽青苍瞳孔正微微颤动。
“我没有准备花。”弥生月松开捧着他脑袋的手,“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红毛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红色,皮肤本就是属于冷白的那种白皙,这一红下来,鲜艳得好像窗外的樱花。
可爱得要命。
五条悟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捧住眼前人的脸,弯下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摩挲,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蹭蹭,笑声有些哑,低沉又磁性。
夏天还没有到,弥生月却觉得今天的气温过高了,她的学生在留言卡里说不要犯迷糊了,她转头就泛起了迷糊,脑子像是过载了一样,脸上的温度高的吓人,脑子里像是挤了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到,对身体的掌控权也不知道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咔嚓——
门被打开了,一手捏着门把手进来的狐狸眼青年愣了一下,另一只手还捏着文件。
“哟,杰。”五条悟蹭了蹭弥生月的脸颊,转头大喇喇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继续,当我没来。”
狐狸眼的青年面带微笑,表情慈悲得宛若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佛陀,动作四平八稳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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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事情还是没问成,那几件衣服干脆一直挂在了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