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声才能让德川感受到他们俩现在不是处于一个静止的封闭空间内。他们俩的对峙还在继续着，无论是德川自己还是萩原都没有半点想要退让的意思。
一如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固执一般，德川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萩原处在一个截然相反的对立面上。而他们俩站在对立面的原因还是因为萩原对自己单方面关心引发的分歧，不得不说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讽刺了。
萩原知道今天等德川主动开口几乎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他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就这么含糊过去。他想再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不行……如果不行就只能放弃一些东西了。
“虽然有些多余，但是我觉得还是再问一遍比较好。”萩原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德川的愧疚感又硬生生加重了几分，“你，确定今天晚上不会再听我的话了，对吧。”
德川再次说出这个今天晚上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的单词：“抱歉……”
他不想欺骗自己的好友，比起现在送给对方一个明显不太靠谱的承诺，德川还是希望可以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决心。兴许……兴许对方会想办法帮助自己呢，德川用最不切实际的幻想期望到。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说这件事了。”萩原头也不回地朝天台的边缘走去，“上都上来了，如果无功而返就太对不起无功而返的你我了。”
“啊哈？！”德川下意识跟着萩原的脚步往天台边缘走，请原谅他实在是没听懂萩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个！”萩原毫无征兆地动了。
萩原一把拽住德川的衣领，然后顺势一扯，来不及反应的德川立刻失去重心向前扑去。萩原趁机拉住德川的另一条手臂借力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盱眙之间德川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天台外了。
警察学校的宿舍楼只有两层，天台上也没有为了学生安全所特意安装的栏杆和护栏。德川被萩原甩出去的时候，他甚至连个可以借力或者说可以阻止这一行为的凭仗都没有。
“萩原你……”被动完成空翻的德川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慌乱。引以为傲的柔道在此刻已经失去了他的效用，他现在身体的主动权和生命安全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
萩原到底想干什么，德川的心里划过一丝恐惧。和之前在长野那时被绑架的感觉一样，那是生死完全不由他掌控的无力和无助。
萩原没有理会德川的叫喊，他甚至在翻转德川身体的时候还特意交换了一下发力的双手。德川在身体探出天台时完完全全是处在一个自由落体的状态，直到德川的肩膀落在天台的栏杆以下时萩原才再次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德川被甩出去的过程只有短短几秒，但是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德川不知道萩原在发什么疯，他更加不知道就仅仅是一个对话而已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咳咳！”德川剧烈的喘息着，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让他身上的警服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如果现在有一个血压计可以给他测实时血压的话，恐怕那个数字已经超出计量的临界值了。
“你在发什么疯？！”德川费力地仰起头看萩原，他现在唯一的生命保障就是对方手上的手腕了。只要萩原的右手轻轻一松，恐怕自己就会立时摔到地面上生死未知。
德川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萩原手心里越来越多的汗水，而他心里的慌乱和恐慌也逐渐加深。但就是直到这个时候，德川的心底还能很清晰地分出两种情绪，一边慌忙无措，不知道萩原到底想干什么，一边冷静清醒，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
“我在发疯，你确定发疯的人是我不是你？”萩原用一个轻飘飘的反问把德川怼了回去，他言语中的笑意让德川的恐惧又加深了一点，“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德川费力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
“你害怕吗？我说现在的你害怕吗？”萩原整个人趴在地面上，他一边问一边用左手轻轻抚摸德川被自己抓住的手，“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如果不说实话的话……”
虽然萩原的每一个字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日语，但是他言语中的威胁和压迫都是任谁都听的出的。德川自然也很清楚：“这算是刑讯逼供吗？”
“德川君你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比较适合我们两个谈话而已。”萩原用特别诚恳的语气和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天台上不能说，那我们就换个时间地点好了。”
换个时间地点，你是认真的，萩原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让德川显得有些瞠目结舌。对方折腾了半天，又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危险的境地就只为了说话？虽然萩原的臂力一向不错，这里又只是二楼，但是稍有不慎或是萩原手滑一点，恐怕他就会和楼下的水泥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德川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扑克脸，他的双手也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恐怕德川就是拼着自己掉下去也要把德川一起拽下来。
“我现在害怕，很害怕。”尽管已经刻意隐藏过自己的情绪，但是德川的声音里还是夹杂着根本抑制不住的怒火，“所以你问完了吗，如果问完就把我拉上来吧。”
“当然是没有了，而且德川君你明明连第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正确呦。”萩原特意模仿了电视剧种主持人的腔调，不仅如此他还刻意把德川握紧的右手一个一个指头掰开摊平。
“重新问一遍，德川你害怕吗？”萩原的的语气语调没有半点变化，他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德川，“加结构高度这里应该也只有不到七米，就算我立刻松手你也不会……”
“你闭嘴，这么说有意思吗？”德川差点压不住自己的惊怒，他不想让自己内心中最深层的想法被萩原洞察到。
“看来是害怕了，可既然害怕你为什么还一直要自己独自承担呢，为什么一直要瞒着我们做那些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的事情呢。”萩原的一字一句都敲在德川的心里，“是因为你难以言说的自尊，还是……”
“萩原你闭嘴！”德川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悬在半空中奋力挣扎着。他不想在这里说这些事情，他更不希望有些东西让萩原发现。
“德川君你别乱动，我的体能可不算是强项呢。”萩原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既然第一个问题你已经回答完了，那么我们开始下第二个问题，这种滋味好受吗？”
“萩原研二？！你到底想干什么？！”德川惊怒交加地喊出萩原的全名，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你把我折腾到这个境地，就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吗？”
“不不不，这怎么能说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呢。”虽然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严肃，但是德川从萩原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玩闹的意思，“你不觉得现在的状态其实和你自己最近的行为没什么分别吗。”
和我最近最近做的事情没什么分别，吗？德川愣住了，他的身体也停止了挣扎。
“死亡这种事情如果只是说说还是很轻松的，哪怕你已经直面过生死也是一样的。”德川看不见萩原的表情，不过他猜对方现在应该也很纠结吧。
“但是呢，你确定要一直感受这种前无所依摇摇欲坠的失重感吗，你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粉身碎骨。”萩原自己也快到极限了，“那些家伙不是我，那个组织的危险也不会只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那么简单。”
“就算你那么说，我也……”德川不想示弱，即使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想坚持自己的决心。
“警察也是很危险的，还不是一样有人要去做。”德川想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来为自己辩解，“还有沦危险，萩原你要参加的爆/炸/品处理班还不是很危险，那些侦办案件的公安还不是很……”
“你就一定要这样吗，你觉得我们就因为只是不想让你参与调查才双标对待吗？”萩原叹了一口气，他平时怎么不知道德川这么难搞，“果然那天劝说诸伏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我……”德川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果可以，不，是如果你自身不是这个案子的直接关系人，我们当然会和你一起调查。但是你不是，你是案件的直接受害人，那个组织最近这段时间的目标之一。”萩原把德川从天台下拉了上来。
“我们上课都学过的，就算可以确定不是案件的直接嫌疑人，本人也不被允许参加和自己有关的案件调查。”萩原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被拉疼的手臂，他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个规定设立的初衷不仅仅是怕本人监守自盗，更重要的是不想让办案人自己的情绪干扰案件本身。”萩原刻意转到德川的背后去给对方留下足够的空间，“你现在能理智地查处这个案件吗？”
德川用沉默回应了萩原，这个答案即使他不说他们俩也知道会是什么。
萩原又在德川的情绪上加了一把火：“还有今天晚上的调查也是一样，你就非得现在出来查案吗？”
和那天在德川家差不多，萩原今天的行为是有几分守株待兔的想法的。但是和那天不同的是，萩原真心没想到德川竟然会顶风作案。白天刚刚知道自己的行为被公安所知晓，正常情况下德川就算再蠢也不会连风头都不避就继续犯案。
“不要这么做了，至少不要在深夜一个人出来查案了。”萩原的底线真的已经放的很低很低了，甚至直到此刻他都不觉得德川会听劝，“来培训的警察官很快就会入学，那些人……”
“你是想说那些人很可能注意到我的反常举动，进而把这件事和之前在长野的绑架案联系起来。”德川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克制，“进而我可能会有危险，也有可能会死。”
“确实会有这种担心在，战胜那些人的前提是你必须活着，必须有尊严有生活的活着。”萩原真的不希望自己好友的人生被复仇占满，那样就太悲哀了，“不管你在害怕什么，亦或是担心什么，至少要先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吗，德川的心中升起一种没来由的悲哀情绪。他倒是想放过自己，可是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害和这段日子以来对自己不断地自我否定，真的能够放过自己吗？
“你在说什么放过自己啊，明明只要研二你不再做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会害怕……”德川故意装出一副看似正常的样子来转移萩原的注意力，其实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已经代表自己的态度了。
“啪！！”萩原用一个拳头打断了德川未说出口的话，力度之大直接把德川整个人揍翻在了地上。
“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你了啊。”这句话萩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还在这就是一种错误，“我的办法已经都用完了，我们换个方式对话吧。”
“你想怎么做？！”德川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有一种恐慌会化为现实的既视感。
“虽然我很少用，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小阵平的有些方法还是很好用的。”萩原没等德川爬起身来就一拳把对方打回了地上，“我也不想说服你，我们打一场吧。”
德川的脑袋完全是蒙的：“打一场然后听胜者的建议吗？”
“不，打一场只是因为我自己现在特别想泄愤。”萩原拽着德川的衣领把对方拉起来又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如果硬要给这个怒火加个定义，估计就是因为某些浪费我时间的家伙吧。”
“抱歉……”德川没有反抗，其实他也觉得践踏好友心意的自己特别欠打。
“呵。”萩原看着这样不作为的德川更生气了，他的拳头像雨点一样朝着德川的身上砸去。盛怒之下的萩原再没有了分寸，这场所谓的“打架”也变成了萩原对德川的单方面施暴。
而德川始终没有对萩原的行为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如果不是偶尔还会听见德川从牙缝里挤出的□□声萩原还以为自己打的是个假人。
德川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疼的，连续的刺激和生理上的疲倦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他一直被动地承担着萩原的怒火，甚至连萩原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你走吧。”萩原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找了一个离德川最远的地方坐好，“出了这个门，以后的事情我也不会再管了。”
“唉？！”尽管已经基本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是德川仍然不会天真地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以后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因为我觉得和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萩原的声音冷静的有些残酷，“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能称之为朋友，我想于你我可能没有那个资格。”
“萩原？！”德川惊愕的看着萩原，为什么对方会说这种话。
萩原似乎根本没受德川的影响：“没听懂吗，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一点好了。”
“我不想和德川君你有任何同学以外的联系了，因为我觉得我和你再扯上任何关系都是浪费时间。”萩原一字一句地放慢语速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研二你……”德川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想冲上去再解释些什么却被萩原一个手势阻止了。
“我先走了，这件事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萩原用最平常的语调说出最残忍的话语，“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的晨课不要迟到。”
“我……”德川知道萩原的这句话是认真的，但是他也根本说不出任何挽留对方的话语。践踏对方心意的人是自己，一意孤行的人也是自己，也许自己沦落到这个程度也只能算是自作自受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呢，德川不顾身上的伤痛把自己慢慢蜷缩成一个弓形的小虾米状，现在也许只有这个姿势才能给他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