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二号病房也全满了,我先给您介绍一下?”
梁化栋跟着江飞出了病房之后,便开口出声。江飞摆了摆手道:“不用,进去再说。”
说着话,江飞迈步走进二号病房。所谓的一号病房,二号病房其实都是医院内部人员的习惯性简称,实际上是201病房,202病房。一楼的中医急备组病房也是如此,101病房,102病房等等。江飞最关心的患者,其实还是202病房的这个肺癌患者,以咯血证入院的唐洪强,也就是这个五十来岁的掏粪工。因为这是江飞手里面最严重的患者之一,这种严重并不是说病有多么急。如果单纯的指的急症患者,数都数不过来。之前在妹夫梁海天所在的关山村,夜晚遇到的小儿胆道闭锁急不急?婴儿全身都是急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有第一次刚来江县,在招待所遇到那个下了病危通知书的呼吸道急性感染患儿急不急?已经被医院放弃治疗,那个更着急。包括前提遇到的陶同知急不急?随时都有可能昏迷着死去。但为什么江飞最在乎的还是这个唐洪强?就是因为肺癌这种疾病,几乎已经属于世界医疗难题。尤其是在西医眼里面,癌症也是不治之症。后世再先进的医疗,也只能是手术切除肿瘤区,之后放化疗法,再通过昂贵药物治疗。结果家庭承担不起高昂的医疗费用,家庭散了,人也没保住,折磨的活了个一两年,长的两三年还是死了。江飞从来都不觉得这是真正的医疗,让患者备受折磨,你告诉我这叫医疗?让患者家庭受不住如此负担,最后财破人亡,这叫医疗?给与最后的痛苦,以及丢掉最后的尊严,你告诉我,这叫医疗?没错,这就是医疗!残酷的医疗。从来都不存在任何温情和所谓的人道主义关怀。那些都是虚假到不能再虚假的东西。同样的坑蒙拐骗是医疗吗?冒充某某神医,一副仙人道骨的模样,胡子比拖布还长。而且口口声称,拥有某些古方神药,这叫医疗吗?没错,这也叫医疗。但这是打着中医旗号的假医疗,同样让患者以及家庭陷入痛苦的假医疗。无论是上述,还是下述,这些都是奔着榨干患者死前的最后一点价值。什么是真正的医疗?没有一个固定答案。但江飞眼里面,最重要的是你要把患者治好,而且能够让他无痛苦的多活几年,这才是医疗。江飞没资格说自己可以做到,但他始终都奔着这个目标所努力。前世是如何,在急诊科的他也号召每个成员,务必要减轻患者痛苦,费用负担。这一世也如此,从未变过初心。唐洪强坐在病床上,捂着被子,鬼鬼祟祟。但一道烟雾从被子上冒了出来,一丝烟味也飘了出来。江飞用鼻子吸了吸,然后脸色猛的变了。“抽烟?你不想活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不仅吓了唐洪强一跳,也让2号病床和3号病床的患者,被吓的坐了起来。同样站在江飞身后的几个大夫包括梁化栋,也被吓的心里一跳。唐洪强被呛的咳嗽起来,又急忙把旱烟踩灭,望着江飞的他,结结巴巴的开口:“江…江主任,我…”“你什么你?给你开的药,刚有点效果,你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你什么毛病不知道吗?抽烟?抽,抽死你算了!”
“我费尽心思的为了你这个病,访名医御医之后,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到方法,给你下药。”
“我把你放在我心里的第一个患者位置,在你过年的时候,我还特意过来看你。”
“唐洪强,唐老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唐洪强急的快哭了,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愧疚和心虚在内。“我,我不是…”他吞吐着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不断的摆手求饶。“好,你不想好活,行,我不管了。”
“你现在就给我办理出院,能活多久算多久!”
江飞冷笑着点头,然后指着唐洪强开口,让其出院。“老梁,马上通知住院办,给他办理出院。”
“快,立刻,马上。”
江飞真的是动了火气,他很少和患者发脾气,因为患者不容易,他也明白。可唐洪强此举,真的是如同一盆凉水,浇在江飞的心火之上。原本以为唐洪强的病势大减,肯定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可万万想不到,唐洪强在病势减轻,竟然又把烟捡了起来。这让江飞的努力,一切都化为泡影,甚至一朝回到某某前。江飞当成最宝贵的东西,唐洪强自己却自我放弃,自我放纵。伤心?失望?愤怒?恨铁不成钢?这几种思绪都有,全都有。噔噔噔…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唐洪强的媳妇,一个四十多岁瘦弱无比的中年妇女跑了进来,她把头巾解开往床上一扔,随手拖鞋,朝着唐洪强的屁股招呼。“我打死你,你个没良心的,抽烟,我让你抽!”
“家里家外,都是我张罗,儿子闺女都是我照顾,你就是这么对我们一家的?”
“我打死算了,你死痛快点,省的拖累我们一家人,呜呜呜…”唐洪强媳妇越打力气越小,最后趴在床上,呜呜的哭出声来。整个202病房的气氛,格外的怪异,冷肃透着一股绝望之气,飘然而散。江飞站在门口,脸色铁青难看,攥着拳头。如果不是唐洪强是患者,身体不好。如果不是患者与医生有别。他真想一拳砸在唐洪强脸上,让他好好明白一下,作死是怎么个作死法。一个人要是不想活,十个名医在面前,都没任何意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抽了,不抽了。”
“我就是嘴馋,嘴馋啊。”
唐洪强也格外的难受,他此刻的愧疚感无与伦比,既有对江飞这个主治医生的愧疚,也有对妻子和家庭的愧疚。他从来没想过,抽烟竟然让他如此负罪。可他真的忍不住了,忍了一个多月,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就偷摸的跟隔壁床的兄弟要了一点旱烟叶,又撕了一张纸,就这么卷了一颗。刚抽了没两口,就被江飞逮住了。可以说点子寸,但也是抓住及时。如果江飞没抓住,如果江飞不发这一顿脾气,唐洪强意识不到的话,再抽个几天下去,神仙都难救。“主任,你别生气,患者也是一时错误,你可别气坏身子。”
梁化栋连忙上前,劝着江飞,安抚着气到快爆炸的江飞。这个小主任,还是年轻啊,经历事情不多。他们这些老中医,可见惯了太多作死的患者,让他们绝望,最后亲眼看到患者作死到真死。明明可以救活,可以活的好好,就因为作死,真的死了。所以古话所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