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茶室静谧。
五月的梅雨如丝飘洒,屋外的竹林在雨中摇曳,绿意盎然,微风透过茶室开放式的阳台,在白气上腾的奢华圆桌上,弥漫出清新的气息。
榊原乐喝着樱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名贵热茶,想起来了一件事。
他抬起头,对站在斜侧面的樱贵忠询问道:
“对了,樱伯,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一下您。”
樱伯一直是这个家族中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衣着整洁、面容和善、目光温和。
他在面对榊原乐的询问时,先是从动作上表达出尊敬,然后微笑回复道:
“小少爷请说。”
榊原乐轻轻抿了一口热茶,眉头微微皱起,他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我来天海家也有两次了,见到的人也很少,貌似...也没有什么人来这里做客。”
樱伯听着榊原乐的问题,认同他的说法:
“现在的天海家的确很安静。”
“安静的原因呢?”
“......”樱伯停顿了一下。
榊原乐好奇追问:“是...不方便说?”
樱伯摇了摇头,又恭敬说道:“当然不是。对于小少爷来说,这个家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刚才的犹豫是出于我个人的情感......天海家太过安静的缘由,还是因为老夫人不在了的缘故......”
“.....”
这句话让榊原乐喝茶的动作一僵。
樱伯的回答细细想想就能明白。
缺少女主人的大宅邸,主人又经常在外奔波,这样的一個家...怎么能不安静?
“老爷因为太忙,不太能回家。少爷他不喜欢这儿,各位小姐又都有自己的生活......从十多年前,梓小姐到法国留学开始,这个家就和小少爷所感知到的一样,越来越冷清......”
樱伯像是在感慨什么一般,盯着茶室内另外半边空荡荡的地方,泛出回忆。
“以前小姐少爷们都在的时候,家里连请的佣人都有二十六位。每天晚上的茶点时间,经常可以看到老夫人在这里看书,少爷和小姐们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三言两语写功课、吃茶点的情形......说起来,我也有些怀念。”
......
听着樱伯的话,榊原乐盯着那边空出来的红地毯。
难怪他一直都觉得天海家很冷,而樱伯很热情。
原来是这里曾经有过温暖的氛围,只不过现在组成这些氛围的人,全都各奔东西。
老夫人离开了人世。
少爷小姐们各自离去。
就连老爷也很少回来这里。
以樱伯的视角来看,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吧。
“...爷爷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经常来这里看看?”
樱伯惊讶了一下,“小少爷...真是心思缜密。”
榊原乐微笑,“我猜对了?”
樱伯点头,并回答道:“老爷他虽说不会走进来,但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往里面看一眼。唉,对于老爷...那段日子也是整个天海家最温情的时光...”
榊原乐点点头,理解了樱伯这番话,更了解了一番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再次皱起眉头,追着樱伯问道:
“然后,之雪就来了?”
“......”樱伯明白那算是什么时间段,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是的,不久后,之雪小姐就到来了。”
之雪的出生,意味着老夫人的死亡...
这也是天海家温馨的结束吧...
榊原乐好奇追问:“樱伯能否详细说说这段时间?”
樱伯面露苦涩,大概是不太愿意回忆那段时光。
但他还是恭敬回复:
“小少爷,之雪小姐相比于其他小姐,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大家聚在一起大家庭日常。也老夫人的离开,其他小姐都不怎么待见之雪小姐......我明白这完全不能怪之雪小姐,但各位小姐,甚至老爷,都把日常结束的原因,怪罪到了之雪小姐的头上。
“这导致之雪小姐从小都是一个人,又因为天生的缺陷导致她一直都面临着各位小姐的冷眼,以及老爷他不管不顾的对待。
“我经常能看到之雪小姐她一个人半夜出来在厨房里找面包吃。”
“经常?”榊原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樱伯,为什么会是经常?按理说,小姐的饭菜不都是由厨房里的佣工决定的么?之雪在这么一个大家族里,不应该饿着才对啊。”
“小少爷,佣人要听小姐的吩咐。”
“......”榊原乐沉默许久,“哪位?”
樱伯这下没有再回答,只是摇摇头。
榊原乐只得叹气。
冷眼相待、心存嫌恶。
当这些情绪出现的时候,欺负她将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
榊原乐莫名地多看了樱伯一眼,yuki以前没真正饿着,怕不是一直有这位老管家在暗中帮衬吧。
“如果之雪小姐从小就是完整的...那么她也许还没有现在过得好。”
从淤泥中浮现出的白纸么。
yuki的确算是独特的人了。
唉...
联想到这些日子来yuki总对自己说想吃东西。
还真是越听她的经历,越舍不得把yuki赶走。
......
吃着下午的茶点,天海九琉璃和天海之雪两人也刚好上完洗手间回来。
吃完茶点就属于没事干的休闲时间。
天海之雪说要带两人一起参观她以前住的房间,榊原乐便和天海九琉璃一块儿跟了去。
房间很大,中间有个纱帘笼罩的大床,屋子装修非常精致...还有好多吉他和电子音乐设备散落在房子的边角。
九琉璃知道倒是知道,但很少回天海家,也没怎么来过之雪的房间。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只算是以前的相识,见过面...但关系不深。
所以天海之雪便给天海九琉璃一个个介绍自己房间里的东西。
“之雪小姐也变这么活泼了。”
站在门口,榊原乐听到了身后樱伯感慨出来的话。
他旋即询问道:
“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之雪的房间么?”
樱伯摇摇头,“之前住的最角落的小房间。”
“乐,这个给你。”天海之雪抱着一个罐子走了过来。
“什么?”
榊原乐站在原地,伸出张开的手,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一只不像千纸鹤的千纸鹤。
“千纸鹤啊...你以前叠的?”
“叠了一罐,”天海之雪把手里脑袋大小的罐子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从罐子的一旁探出脸来看他,“原本是想见到妈妈后送给妈妈的,现在可以都送给乐。”
榊原乐笑了笑,“那你妈妈绝对会生气。”
“送给乐,妈妈才不会生气。”
这句话...
又让榊原乐的心里泛出来了波澜。
她的动作、神态、言语...哪个不是信任?
就连樱伯在榊原乐把天海之雪应付走了之后,也笑着在后面说了一句:
“看来之雪小姐的的确确已经信任了小少爷您。”
“我知道...但有时候,我挺感觉自己对不住她的这份信任...同时也心疼她把这份信任交在了我身上。”
“没什么对不对的住的,小少爷。之雪小姐遇见您就是她的幸运...在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之雪小姐会这么主动地去做一件事...这不仅意味着她的成长,也意味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观念开始构筑......”
榊原乐看向樱伯:“这也就是老爷子想让我和之雪结婚的原因?”
“不止,”樱伯摇头,“还要夹杂一些老爷现如今对之雪小姐的关爱,以及对之雪小姐的愧疚在里面。老爷他...现在绝对会因为之雪小姐而心软......”
*
晚餐、洗澡后准备休息的时间。
榊原乐都在想自己和之雪之间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让来找榊原乐的琉璃都有所注意。
见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琉璃她甚至都没有问什么,就直接来到还在思考的榊原乐身后,主动帮他捏起了肩膀。
一前一后,一推一捏...肩膀随着她轻柔的动作,变得舒软起来。
“有时候,还没有解决办法的事情,可以不用一直去想。”
榊原乐这才忽然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在帮自己捏肩膀。
他回过头的同时,琉璃精致的脸还越过肩头,朝自己微笑。
“琉璃...”
榊原乐主动伸手盖住自己肩头的小手。
“怎么...按的不舒服么?”
“当然不是...反而觉得舒服到有些梦幻。”
“梦幻在哪儿?”
“漂亮老婆在帮我按肩膀。”
天海九琉璃不满地朝他看了过去:“又嘴贫,我又不是你老婆。”
“不是老婆那也胜似老婆...帮忙按肩膀的琉璃真的超温柔。”榊原乐直接捏住了她的手,与她对视。
看着看着她漂亮的脸蛋,还忍不住微笑出来。
“笑个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么看琉璃,觉得挺有趣的。”
天海九琉璃不想和他嘴贫,主动询问道:“刚才是在想之雪的事情?”
“是啊,”谈起这个,榊原乐也惆怅了起来,“下午你和yuki待得也挺久的吧,也听到了一些我和樱伯之间的谈话。”
“yuki以前是挺可怜的。”
“不只是她的过往,还有她现在在我身上的这份期待和信任......”
榊原乐再度沉默。
天海九琉璃多看了他一眼,又问:“是...感到挺有压力的?”
“是啊...”榊原乐感慨着回应。
“乐君,虽然这个问题以我的身份无法给出什么好的建议...但——”
天海九琉璃下了床,来到榊原乐的面前跪坐下,抬头去看他。
“什么?”榊原乐一时间有些没明白。
“但我还是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压力的。”
“......”
榊原乐见她这么认真,先是一愣,而后大方接受,“只要琉璃伱不再介意那天的事情了就行。”
“...当然要介意,现在是特权时间而已。”
“特权时间吗?我看琉璃酱就仅仅是饿了。”
“...请不要用这个说法。”天海九琉璃面露羞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
为了不让琉璃饿着,秉持着她想吃甜点的要求。
榊原乐在冰箱里拿了块雪糕给她吃,然后自己则坐在床边看她吃雪糕。
应该说,琉璃不愧是大小姐么?
极具文化和修养。
连吃雪糕也异常认真。
一丝不苟。
榊原乐能看到她在吃雪糕的时候一脸认真,还伸手去将耳畔的发丝绕到耳后。
那副端正美丽的神态、那副注视雪糕的郑重眼神。
比起吃雪糕,榊原乐更觉得她是在恭敬地享用美食。
让自己更好地品味雪糕的风味和口感,让雪糕在口中散发出更多的层次和味道。
她还尽量控制吃雪糕的速度,让自己慢慢享受其中的乐趣。貌似是觉得雪糕过于冷,她还在每几口之间稍作休息,让口腔慢慢适应雪糕的温度,然后才继续吃。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吃雪糕都能吃出这么多的门门道道来。
榊原乐十分地佩服。
......
“吃饱了?”
天海九琉璃回味着嘴里的雪糕味,很疑惑,“怎么感觉量比以前少了?”
“...什么无良奸商,雪糕这种没有成本的东西都偷工减料,我请伯父去告他。”
天海九琉璃一个幽怨地小眼神飞了过来。
这把榊原乐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话说,琉璃啊,今天我们睡一块儿?”
“谁说的?”天海九琉璃从半跪的坐姿起身,动作优雅。
“...不行么?”
“不行,这可是天海家,爷爷家里。”
榊原乐朝天海九琉璃靠近,伸手搂住她软软的细腰,“琉璃,就和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可是非常想你的~”
“哼...乐君的嘴最近越来越滑...我都不太愿意相信了。”天海九琉璃在他的怀里半推半阻。
“什么叫嘴滑,太难听了。这东西叫男女朋友之间才有的甜言蜜语,你看有其他男生会对你说这些么?”
“这句话也非常滑好不好。”
“琉璃~”
“不要。”天海九琉璃转头。
“琉璃~~”
“不要。”天海九琉璃再转头。
“真不要?”
“不要。”
榊原乐没有办法的样子,“那真是太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
“...也确实,原本还说和琉璃试试与七月玩游戏试出来的新技巧呢。”
“......”天海九琉璃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这个嘛,谁知道呢...反正每次和七月玩得都超开心,我开心,她更开心,游戏太好玩了。”
天海九琉璃幽怨地给了他一拳:“...不准吃独食!得...得让我也试试...”
“那今晚就睡一起咯?”
“......”天海九琉璃犹豫一阵,“...晚上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榊原乐故意问。
“...还不是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想和你一块儿玩游戏......”
“真好。”
......
“琉璃,其实我挺喜欢这里大厅里那个螺旋阶梯的,那里特华丽宽敞。在正中间的吊灯下也相当不错,那里的装修有股神圣的感觉,我们可以把地毯当做坐的床。”
“......上次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哈哈,是吗?那就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