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
“汗王?”
几道惊恐的叫声自柔然阵中响起,却是护卫在匹黎身则的将士们,若是带兵的人,见匹黎倒下,他一定不会大声呼喝,而是选择将消息隐瞒,并责令大军缓缓退去。
但这些个护卫嘛,只是大头兵,没有那种远见,见他们的大纛匹黎倒下马来,无不面色惊恐,纷纷挤上前来。
“汗王!汗王!”
“汗王!”
“汗王!”
一位兵长下蹲,将倒地的匹黎扶起,可他这一伸手一摸,顿时摸到一只羽箭,看着那插在匹黎胸口上的羽箭,兵长一阵恐慌。
前方,陈白也见到匹黎被一支羽箭射下马去,不禁大叫一声:“好,射得好!”马槊朝前一指,奋力咆哮:“众将士,彼军大纛已去,随吾杀敌!”
“杀啊!”
“杀啊!”
陈白一声喝令,在这战场上,众人唯以行动作出回应。
“汗王中箭了,汗王中箭了!”
柔然人初闻陈白之言还以为这魏将在诈言,即便魏军突然勇猛起来,他们也不曾相信,毕竟,他们的汗王可身处后方,哪是那么容易就被斩杀的?可后方传来的惊吼,却证实了魏军并未说谎。
“什么?”
“啊?”
“汗王中箭了?”
“汗王中箭了?”
正在厮杀的柔然将士无不面露惊恐之色,也连前方的魏军也不顾了,就朝着他们的大纛望去。
这一看,果见大纛下的匹黎已不见踪影,唯有那一匹黄马不安的踏蹄乱动。
“汗王已去,大事不妙!”
“糟矣!糟矣,此战当亡!”
见此一幕,众人心头无不冒出类似的想法,顷刻间,大纛周围的柔然将士,其士气顿时崩盘,再无一丝斗志。
而战场之上,妄顾前敌,岂不是自寻死路?
面对柔然人的做法,魏军没有丝毫怜悯,面色狰狞的将那一杆杆马槊、一把把马刀挥舞的飒飒作响,在柔然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将那些战场失神的敌人一一砍杀。
噗呲!
噗呲!
一片血雾腾飞,头颅落地,众人怒喝:“杀北贼!”
“杀索虏!”
“杀北贼!”
柔然人的表现,让魏军将士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个个都将吃奶的力气用上,咆哮着朝前冲杀。
匹黎战马之下,兵长左手抓着插在匹黎胸膛的羽箭尾端,右手抬起马刀,啪嗒一声,兵长狠狠的将露出的羽箭一刀斩断。
“啊!”
正躺着的匹黎突然大叫一声,身子猛然前倾,却是兵长斩断羽箭的举动,将他生生疼醒了。
“汗王?”
“汗王?”
见匹黎转醒,护卫们纷纷上前。
“哼!”
郁久闾匹黎不禁发出一声闷哼,双目微微一抬,可映入眼中的事物都模糊不堪。
兵长见匹黎神色恍惚,顿知匹黎已不能在指挥大军杀敌,可没了匹黎,他们的将士就无法得到统一的指挥,此战,败了。
念及于此,兵长转过头,对众人大吼:“汗王无事,汗王无事,众将,快扈从汗王先行离去!”
说着,兵长急急忙忙的将匹黎扶起,“快来!”见众护卫不知上前帮忙,兵长对他们怒喝一声。
众人见之,连忙反应过来,纷纷搭了把手,将匹黎送上战马,兵长也无二话,一个翻身,从后揽住摇摇欲坠的匹黎,也顾不得其他人还在厮杀,“众将,扈从汗王回营!”
一声怒喝,兵长急忙打马,余众见状,纷纷尾随。
可匹黎一动,大纛随行,而靠近大纛,并陷入混战的柔然人却来不及抽身,不断被魏军蚕食。
远处,正捉对厮杀的柔然众人并不知道大纛下发生的事,尚自奋战不休。
“逃了!柔然大纛逃了!”
陈白身边的一个甲士指着那不断往后撤去的柔然大纛,“将军,柔然大将逃了!”
“嗯?”正率军前冲的陈白抬头一望,果见柔然大纛飘飘忽忽的往后撤去,而其撤退的方向,正是西北方的狄那。
陈白平复了下胸膛,猛吸一气,大声吼道:“我大魏将士们,柔然败了,其主帅已逃,速破此敌!”
“柔然败了?”
“柔然败了?”
“主将逃了?”
“主帅逃了?”
闻陈白之言,众人无不前望,下一刻,便发出排山倒海的气势,并高声大喝。
“北贼,尔等大将已逃,还不快快受降?”
“索虏,尔等大纛已无,还不下马受降?”
“下马受降!”
“下马受降!”
魏军将士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大叫着下马受降,这一边砍着人,还让人家别动的行为,真是令人无语.......但柔然人还真吃这一套。
回头见大纛都没了,他们还战什么劲呐?
乓乓乓~
无数兵器被柔然人抛下,“降了降了!我等降了!”他们高举着双手,示意对面的魏军,我们把武器丢了。
可这般作为,还是让收手不及的魏军砍杀了不少。
“哈哈!降了,柔然降了!”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大笑一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径直下马,行云流水的砍了几颗脑袋,挂在腰侧的蹀躞带上。
看他极其熟练的动作,显然是一位老兵了,面对这热血滚滚,血肉遍地的场面,他好似看不到一般,一双眼睛,只顾四处打量哪里得人头还能抢过来。
“降了,柔然降了!”而新兵们就没有喜色了,柔然人的投降,只是让他们心中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初上战场的新兵啊,没有那些正在割脑袋的老油条们精明。
待新兵们松下心神,望着那遍地残肢的场面,却鲜有人出现呕吐的现象,哪怕他们只是初上战场,鲜血,他们早已见过。
“乙丑、丙寅,收缴武器,箭矢尽取,丁卯、戊辰,受降,余众大纛待命!”
就在老油条砍脑袋,新兵们放松之际,令兵传喝四方,待其远去,老油条们心有不舍的望了眼还未割下的头颅,而新兵们则开始跟着自家的兵长、队主朝着陈白的大纛行去。
随着令兵的传喝,魏军开始涌动,乙丑丙寅二军入阵收缴兵器,丁卯戊辰二军则赶着柔然人往一处聚拢,一批接一批的柔然人被分割起来。
陈白大纛之下,其左侧阵中,一位年约十二郎当岁的小郎君频频望着身边的将士,那一副张口欲言的模样,显然是有些话想问。
而其身边的将士即便看到,也权当没看到一般,犹自擦拭着手中的弓弩,随着他的擦拭,我们可以看到弓弩的手柄处刻画着数十道痕迹!
“阿兄好箭术啊!”那十二岁的小郎君还是忍不住的对其赞叹。
“是好弩!”那年约十六岁的将士也没回头,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显得其很特别。
“好弩?”小郎君低头看了看那将士手中的弓弩!
“嗯?”
“何人喧哗?”
二人的言话,让前方的一位黑甲将士不禁回头怒喝。
“回!回兵长,是我!”小郎君却生生的举起染血的手臂,看着一脸怒色的兵长,心中有些忐忑。
“兵长莫不是要怪罪与我吧?可......”小郎君朝身边的那位将士看了眼:“可是这郎君射杀了柔然大将啊?”小郎君如是想着。
“为何喧哗?”
兵长挤开人群,骑着战马来至前方,对其怒道:“扬声笑语,蔑视禁约,此为轻军,犯者当斩!”
“啊?”小郎君被吓到了,连忙下了马来,跪地说道:“兵,兵长,吾,吾初来乍到,不知军中之规啊,望兵长莫怪,兵长!兵长!”
砰
砰
小郎君一边喊着兵长,一边磕头。
“哼!”兵长冷哼一声,朝四处望了一眼,那些看戏的将士与其怒眼相对,无不转过头去。
看着这些胡人将士,兵长心道:“也是,将军所置军令,也仅限我铁面,此辈当是不知。”
念及至此,兵长缓和了口气,对那小郎君说道:“念你初犯,就此作罢,再有下次,定斩汝头!”
“谢兵长!谢兵长!”小郎君连忙磕头道谢。
“起来吧!”兵长冷视一眼,开口说道:“尔等为何喧哗?”
小郎君站起身来,战战兢兢的朝那十六岁的将士看了一眼,再回过头,对兵长说道:“回兵长,是,是因为此人!”
说着,小郎君指向手持弓弩的将士。
“嗯?他?”兵长侧头看了看那将士,见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眉头不禁一皱,朝其冷声问道:“汝是何人?”
“冉文!”那将士好似不愿言语,冷冰冰说出两个字,就不再言话,并且还冷漠的看了眼那兵长。
“冉文?”兵长见这人颇为无礼,心中有些不喜,对其怒问:“汝二人为何喧哗?”
“不曾!”冉文惜言。
小郎君却没有那般惜言了,方才被这兵长一阵恐吓,现在心里还发慌呐,见有表现的机会,那还不赶紧表现表现?于是,他连忙说道:
“兵长,此人就是那射杀柔然大将之人,阿奴曾亲眼见之,方才忍不住相问,这才引来兵长!”
“哦?”
兵长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冉文,而冉文也冷着脸朝二人撇了一眼,这一次,冉文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却让兵长有了不同的心态。
“历来豪杰皆狂傲,此人如此,怕不是一位豪侠啊!”兵长点了点头,突然,他好似想到什么,对其问道:“敢问丈夫可识得杀六夷之冉呼?”
“嗯?丈夫?杀六夷之冉?”
平淡的冉文终于露出了其他表情,但见他眉头微微一皱皱,双眼露出些许冷光,朝兵长打量了一番,却不曾开口说话。
“呵呵!”见其如此,兵长又开口问道:“不知丈夫所处部落是何名讳?”
“嗯?”
见兵长再一次称他为丈夫,冉文眼中的凶光稍去,看了眼一脸笑意的兵长,他犹豫了下,也便冷声回道:“鲜卑南部茂眷一族!”
“茂眷?”
“冉文!”
兵长嘟囔了一声,随后,抬头笑道:“不知丈夫可曾听过一曲童谣?”
冉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兵长,对于兵长的问话,他好似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但心中却也很疑惑,这兵长对他问来问去的,到底要干嘛啊?
冉文的无言相对,在兵长的预料之中,他笑了笑,指着前方的大纛,对冉文说道:“铁面遮秀颜!”又指着冉文说道:“杀六夷之后!”
“什么?”
冉文的双眼突然瞪的老大,直愣愣的看着兵长。
而兵长说罢,却是哈哈大笑一声,随后,深看了眼冉文,便转身朝大纛而去,独留心中波涛起伏的冉文。
半响,冉文从兵长的话中回过神来,朝陈白的大纛望去。
“铁面遮秀颜?”
“莫非,这平漠将军就是那铁面将军?”冉文直愣愣的想着,随后又自我否定,“不对不对,这平漠将军是日前才升任将军之位,恐非铁面侠。”
冉文低头深思,至于他心中为何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兵长的那一句杀六夷之冉呼,以及,杀六夷之后。
而这杀六夷之冉,在这五胡南北朝时代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建立冉魏的武悼天王冉闵,而杀六夷之后,也就是冉闵之后,他冉文,正是其重孙。
他爷爷,就是失踪的冉裕。
话说,在北燕处死冉闵、冉智的时候,他爷爷冉裕和冉明一同逃难,这二人本是想着投奔东晋,可在半路却被南部鲜卑茂眷一族所虏,无兵无权之下,二人只好俯身侍贼,至今已过七十余年。
虽然在茂眷部生活的冉家时常被胡人欺辱,妻子时常沦为他人玩物,他到底是胡人还是汉人,他也不清楚,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冉闵之后。
并且,自小就备受胡人压迫的他,常常以其太爷爷为榜样,立誓杀尽六夷,所以,对于胡人,他一向没有好脸色,起初那前来问话的兵长,他还以为是一位胡人,这才一副冷淡的模样。
可自兵长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心中却是知晓,这一群人,不简单啊.......或许,是那铁面将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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