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你先躺下休息,明天再说也不迟。”
“不,我现在就要说。”浣娥抓住男人想要扶她躺下的手,拉着他慢慢坐下,“你曾经问我,我的父母在哪里,我跟你说他们过世了,你可知他们是如何过世的?”
童梓轩摇了摇头。
浣娥凄凄一笑,惨白的脸上又红了眼,“雄性蚕蛾在交配完就会死,而雌性蚕蛾在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就会死。”
这话如当头一棒,男人在意识到她这话什么意思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只是他,就连温翎都愣住了,她惊愕于蚕蛾的命运多舛(chuǎn),同时又震惊于男人竟然知道浣娥不是人。
就算她不是人,他也还是娶了她。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你若早说了我当初就不会让你生下这孩子!”男人满眼绝望,大声的质问近乎嘶吼。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生下你的孩子,轩郎,我只是遗憾不能陪你走完这一辈子。”她虚弱抬起手,温柔拭去他眼角的泪,“别哭,你别哭,你一哭,我死了都不敢瞑目……”
听她这么说童梓轩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滴血,他重重抱紧了她,贴在她耳边颤抖着问她:“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可以救你,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轩郎……别这样……”
突然浣娥重重咳嗽起来,她咳得很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男人大惊,急忙松开她,慌慌张张跑去端来一碗热水,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
一口气顺下去浣娥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轩郎,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想和你再说说话……”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点头,“你说,你说……”
“这孩子有一半蚕蛾的血,我之前没办法确定他是否会有和蚕蛾一样的命运,现在看见他以这副模样出世,我……也就懂了……蚕蛾一生波折,这是命定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
言语间浣娥的气息愈发不稳,她死死地拉着男人的手,含泪求他,“我想让我们的孩子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下去……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辈子……在一起……我想让他子孙满堂……安度晚年……轩郎……我……我想将他彻底变成人……我需要你帮我……你帮我……”
说到这儿,浣娥已经气若游丝,童梓轩精神彻底崩溃,他大哭着点头,“好……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见他答应,浣娥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男人,在他耳边细细交代。
温翎不知道浣娥说了什么,她只看到浣娥最后笑着倒在了男人肩膀上,她只看到男人半夜里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家,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似乎与浣娥是旧相识,盯着浣娥的尸身看了很久很久,而童梓轩怀里的孩子也已经从那颗卵里出来了,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儿。
一般的婴儿刚出生皮肤都会像老人一样发皱,肤色大多是黝黑或者发红,而男人怀里的孩子皮肤光滑细腻,犹如刚煮熟的鸡蛋。
鼻子虽然还没长鼻骨,却比一般的孩子挺拔许多,长长的睫毛乌黑浓密,宛若两把大蒲扇。
襁褓里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没有了母亲,嘬着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温翎怜惜地看着男人怀里的孩子,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而那个陌生女子在注视浣娥许久后终于移开了目光,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童梓轩,语重心长道:“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任是骨骼强健的成年男人都受不了,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结束,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男人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床上的浣娥一言不发。
女子一声轻叹,不再多说什么,她慢慢将目光对准男人怀里的孩子,紧接着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她突然变化,不过在短短一瞬间,竟由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蛾。
蚕蛾挥动着翅膀,释放出千万根丝线,瞬间便将男人怀里的孩子与床上的浣娥裹在了一起,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蚕茧的末端连接蚕蛾的翅膀,正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蚕蛾的翅膀传向蚕茧,蚕茧里的男孩儿好像醒了,在里面放声大哭,他哭得撕心裂肺,就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温翎听着那孩子的哭声担忧地皱紧了眉。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男人听着孩子的哭声目光有过一瞬间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又黯淡无光,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半空中的茧。
他好像透过厚重的蚕茧在看着谁。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茧里的孩子也哭了很久,那孩子几次哭到昏厥,可用不了多久又会从昏厥中惊醒再次放声大哭。
温翎听不下去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末了结束的时候那茧里的孩子嗓子已经哑了,嘶哑的哭声就像夜里吹在屋檐的风,听起来格外诡异。
温翎紧张上前,想看一看孩子的情况,待看清男孩儿的脸后不由震惊捂嘴。
只见那孩子原本漂亮水灵的脸蛋此刻皱皱巴巴的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褶皱的皮肤上满是暗疮,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好似失了色彩,蔫哒哒地垂着,这哪里还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如今说是鬼胎也不为过。
而浣娥的尸身莫名其妙不见了,反而平白无故出现了一面面具,面具通体纯白,上面有一只由金线勾勒的白蚕,白蚕占据了半张面,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温翎惊愕地看着那面面具,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面具?这面具不是兄长赠予她,后来她又送给幼宜的栖面吗?!
温翎整个人都懵了,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想明白,就听到那个陌生女子又说:“这孩子的妖骨已经被全部抽出来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晓他的母亲是妖,只不过这孩子的脸……”
女子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妖骨长在了脸上,我没办法……”
“无妨。”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可他并没有询问孩子如何,他也没有伸手去接自己的孩子,反倒是直直盯着女子手上的面具,眼睛里不时有水光闪烁,“请把浣娥还给我。”
看着他这般痛苦,女子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宽慰的话,可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不说,遂默默闭了嘴,将面具递给了他。
童梓轩双手接过,无声抱进怀里。
女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是一声长长叹息,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又这般模样,这可如何是好……
正发愁着,院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间听到‘抓妖怪’三字,女子目光一凌,不假思索吐出一根蚕丝,蚕丝落到床上,变成了浣娥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个道士破门而入,在他身后还跟着昨夜的稳婆以及数不清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