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长达一天一夜的赶路,楚砚辞在丑时终于抵达邯阳皇城,当他准备翻过那面高高的城墙欲入皇宫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出于本能反应,男人手化利刃立刻劈了过去,温翎迅速后退堪堪躲过。
“别冲动!”温翎赶忙将手平举在自己胸前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是我。”
因为平时梦中见到的都是温翎本来的模样,故而楚砚辞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恍惚间想起五十年前那个曾被他一剑刺中的女子,长得就是这般模样。
她是……
阿翎,是他的阿翎!
冷漠的眸子轻颤了两下瞬间蓄满温柔,男人一把将温翎抱进怀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似要将她嵌入骨血般越抱越紧。
这得亏是温翎身体够硬,要不然非得被活活勒死。
温翎有些局促地推了推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推不动,无奈轻叹,“内个……差不多就行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咱们先离开这儿再叙旧成不成……”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男人听着她疏离的语气以及完全陌生的声线身子一僵,默了两秒缓缓松开了她。
也因此温翎看到了他红红的眼睛。
本就天生深情的一双眸子此刻闪着粼粼波光,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甚是惹人心疼,四目相对,温翎突感罪恶。
“哎呀……你别……”
“他呢?”楚砚辞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羞耻地垂下眼睫侧过脸去转移话题。
温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砚辞口中这个‘他’是谁,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兄长回来我们该走不了了。”
说着自顾自向偏僻的方向走去,可走了两步才发现楚砚辞并没有跟上,回头一看,那人竟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啊?干嘛呢?”
“你先走。”
温翎一头雾水,“你不走吗?”
“我是来杀他的。”他直直盯着温翎,观察着她的神情,“五十多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
温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也变得严肃起来,一想起自己为了能避免二人交恶费了那么多脑细胞,而这货却要正面开刚,就怒火中烧。
冷着脸走过去,直直盯着楚砚辞问他:“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就是同归于尽喽?”
楚砚辞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温翎一时语塞,指着楚砚辞几度失语。
某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男人又问:“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温翎被气笑,“我谁也不帮!”
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觉得不解气又倒了回来,“你也知道我兄长有分身,你和我兄长的分身同归于尽以后呢我就去找我兄长的本体,我和兄长就回朝寂渊,回朝寂渊以后……”
温翎想了想,“回朝寂渊以后立马成亲!反正你都说了我白天叫他兄长晚上叫他夫君,那我就坐实了这个罪名!成亲以后第二年我就给他生个孩子,生一个不够我就生两个,两个不够生三个,生到不想生不能生为止!你放心,以后每年到你祭日的时候我肯定抽空带着孩子们去给你上柱香!我说完了,你在这儿等死吧!”
说罢怒气冲冲离开。
然而还没走两步远,身子一轻,便又被带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楚砚辞从后面抱住了她,他一声不吭,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就那么死死地抱着她。
但温翎能感觉的到,抱着他的那双手在轻轻颤抖。
温翎顿感无奈,怒火不知不觉消了一大半,不由放缓了语气,“走不走?”
他低头不语,似在斟酌,稍顷,缓缓松开了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
见他松口,温翎会心一笑,刚想御剑,突然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温翎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男人目视前方面不改色,脚尖轻点腾空而起,嘴唇微动吐出二字,“回家。”
……
……
寅时,温离愁姗姗归来。
离开时戴着的那面面具被收了起来,他的脸又恢复成往日那般完美无暇。
路过温翎房间时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后悄无声息收了结界。
放开神识看到温翎睡得正香,猜想着是今夜的软垫足够舒适,暗讽了一句没有富贵命空有富贵病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第二日午时,雪停了。
温离愁在进出好几次房间并且自己与自己下了好几盘棋没有分出胜负也没有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动静后,逐渐浮躁。
随手将棋子往棋奁一扔,来到温翎门前,旁若无人推门而入,站在床边假装喉咙不舒服用力咳了几声。
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床上有动静。
男人有些恼,这才转过身来往床上看去,这一看,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微微弯下腰探出手,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人影突然消散,男人手一顿。
被子掉落,被子下鼓鼓的压着许多东西,温离愁掀开一看,有储物袋,有血戒,有他送的步摇,还有那身她穿了数年的墨色长裙。
而那身桃粉色的裙子因突然没有了支撑点也散落在了床上,衣服上面还飘着一缕银丝,银丝四周散落着化为灰烬的符篆。
男人盯着那缕银丝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缓缓将那缕发捡了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烬,午日的阳光穿透她的发,折射出细碎的光点,闪烁之间好似水里发光的彩砾。
温离愁在沉默中盯着她的头发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神也在这一遍又一遍的凝视中愈发疯狂。
突然,大手猛地收紧,可以看到裸露在指尖的发被黑气迅速吞噬,眨眼间化作了一团烟,风一吹,便什么都散了。
这一天,一向僻静的宫殿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扑灭,这场大火将所有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有人说在这里住的那位绝美上仙和那位神秘的仙子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不过到最后也没挖出二人的尸骨。
或许该烧透了吧。
隔日天降大雪,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盖住了所有痕迹,纯白的颜色将这片土地与四周完美融合,完美到这里好像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