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翎怔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愈发摸不着头脑。
而离开御书房的温离愁旁若无人般行走在皇宫之中,路过的太监宫女惊讶其样貌,却也胆寒其周身无形之中释放出的威压,一个个俯着首毕恭毕敬送其离开。
这可是皇帝特意交代要好生伺候的贵人,可万万不敢怠慢。
温离愁冷着脸径直来到了皇帝的寝宫,不顾两边太监的阻拦推门而入,皇帝看清来人心中一惊,连忙遣退屋内的人。
“上仙,您怎么来了?”
温离愁没有说话,他自然地坐在了上位,正直直地盯着皇帝的脸,似在观摩一张画般极为认真。
半晌才开口,“这张脸用着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这还要多亏上仙相助,才让项某多活一世。”
皇帝满脸堆笑,刻意的奉承使得那张青涩的脸挤出不少细纹,看起来尤为滑稽,温离愁懒得看他,轻飘飘移开目光。
“听说陛下新封的贵妃有喜了。”
“上仙不愧是上仙,足不出户便可算尽天下事,琦贵妃确已有孕,算着日子该是翌年六月中旬产子。”
“六月?”温离愁眉间一凝。
皇帝见他表情不对,心下当时犯了嘀咕,连忙追问,“敢问上仙可是有何不妥?”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陛下如今用的这副身子乃是极阴之体,琦贵妃体内的麟儿却是极阳之时降生,且不谈那孩儿是龙是凤,单是这命格对陛下来说都极为相冲,更别说日后借命之事。”
一听这话,皇帝的表情当时就垮了。
他虽说有着二十几岁的年纪实则身体里住着一个百十来岁的灵魂,要不是有温离愁帮他移魂借命恐怕他早就见了阎王。
而借命借的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命,借来的命活不过五旬,如今琦贵妃体内的麟儿非但不能用还与他犯冲,这叫他如何不着急。
于是双手抱拳急急求道:“烦请上仙指点迷津。”
温离愁幽深一笑,手心凭空出现一枚褐色药丸,“此丹由乳香、丹参、天花粉、麝香、西红花、桃仁、莪术、三棱、斑蝥、大戟、巴豆等制成,常人食之有活血化瘀之功效,而身怀六甲之人万万触碰不得。”
皇帝闻言身子一颤,看着他手心里的药丸迟迟没有动作,温离愁也不急,不紧不慢将药丸放在了桌子上。
起身,说道:“与陛下有缘之人并非琦贵妃,若陛下信任,可一路向南寻一位天生跛脚、驼背、独眼、脸上有疮的女子,此人于陛下于邯阳皆是贵人,此女所生之子天生便是龙骨。”
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皇帝表情有多精彩,温离愁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看起来心情极其不错,就好像做了一件大好事。
是啊,就是大好事。
他将一个挣扎在泥潭里活得还不如一条狗的人拉进人间享受荣华富贵,当然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男人看着天上那轮灰蒙蒙的太阳笑,细看下去带笑的眼睛里是极致的疯狂,他就是要让一个丑陋到极致的人当这万人之上的皇帝。
看看谁敢嘲笑。
随手摘下一捧寒梅,轻抵在鼻尖嗅,恍惚间好像又嗅到了无琼山上的梅香,像也不像。
……
……
此时的温翎跟着宫女到了一处精致的院子,屋内点着火盆,一进门便扑过来一股热气,热气打在脸上暖乎乎的,一下子便驱走了冬日的寒冷,若是常人该是欢喜的,可惜血冷的温翎不喜欢。
“把火盆端走。”
宫女一愣,虽是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前前后后一起往外搬。
在一众婢女离开前,温翎再次开口,“家兄喜欢清净,无事不必打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是。”
待人一离开,温翎匆匆关上了门。
她摘掉斗笠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此时应该是戌时。
楚砚辞曾答应她不会再随意进入她的梦,他承诺每天亥时都会坐在阵法里等她一个半时辰。
他说若是她在此期间寻他,他一定在,他说他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带她离开。
至于是什么办法他没有说。
而自上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寻过他。
温翎有些焦虑,她担心因为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理会楚砚辞,那个男人会受不了漫无尽头的等待而放弃。
即使她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他的妻,可对于温翎来说她与他仅是几面之缘,还没有建立出那么重的信任。
此时距离亥时不过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对于温翎来说却无比煎熬。
她不禁在想,若是楚砚辞没有等她,她该当如何?她该如何寻他?他不愿意再帮她怎么办?
若是楚砚辞在等她,见面之后她要说什么?她又要以什么表情以什么身份来面对他?
只是一想,温翎就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似乎他等与不等他在与不在都会令她紧张。
“哎……”温翎重重叹了口气。
“谁这么不知死活惹到我们翎翎了?”
突然门被推开,温离愁走了进来,男人肩上落着几片雪花,正在悄无声息融化,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捧盛开的梅花。
温翎因他又一次未敲门就私自进她的房间表情闪过一瞬不满,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兄长,她不敢抱怨。
眉眼舒展,她快步过去接过男人手中的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含笑道:“有兄长在谁敢惹我,不过是以为兄长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正无趣得紧。”
“无趣?”
“嗯。”圆润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状似漫不经心道:“兄长从哪儿摘来的梅花,长势倒是可人。”
“随手摘的。”温离愁并不打算告诉温翎自己的去向,反倒是表情多了些耐人寻味,“若是觉得无趣,一会儿天色暗些带你去看热闹。”
温翎表情一僵,她可不想出去,她一会儿还要睡觉,还要去见……
可若是说不去,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刚才在撒谎,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点了头。
于是天色刚暗,两道身影便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房间里,一前一后不时闪现在宫墙之上。
温翎不知道男人要带她去哪儿,更不知要去看什么热闹,迷迷糊糊跟着他来到一处看起来极为华贵的宫殿前,抬头望去,‘瑰琦宫’三字映入眼帘。
“这里住的是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嫔妃琦贵妃。”温离愁看起来兴致不错,竟主动给温翎介绍。
温翎楞楞点头,“兄长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笑而不语,在她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就这么光明正大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