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仰头哈哈大笑,沙哑的声音像是木工锯材料发出的刺耳滋啦声,让人浑身不舒服。
像是笑够了,神秘人朝着莫池虞伸出手,这才看到,黑裘下竟藏着一双如枯木般干瘪黝黑的手,就好像在骨架上蒙一层皮,分外瘆人。
他将手放到了莫池虞的头上,紧接着阴风骤起,屋内无风自动,一个个散发着黑恶雾气的狰狞鬼脸凭空出现直直钻入莫池虞的身体。
莫池虞疼得面色铁青,汗如雨下,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喊一声,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已离他而去,于他来说,百鬼侵体的痛不过如此。
一张张鬼脸狰狞浮现在他的脸上、身上,鼓起一块凹进去一块,嘶吼着、咆哮着、相互拥挤着,想要挣脱束缚吞噬他的骨髓。
“记住这种痛,记住这种痛,你会如此痛苦都是因为那个狗皇帝和他的子民,他们阻拦你和你的阿祯在一起,他们对你的阿祯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你在战场上用命护他们的安康,他们却诬陷你谋反,杀你父母灭你族人屠你袍泽,他们该死,他们该死,莫池虞,他们该死!你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莫池虞,你要杀光他们!”
神秘人在旁不停大笑着蛊惑,沙哑的声音在狭小的木屋里此起彼伏,像一道道魔音不停萦绕在莫池虞耳边。
终于,莫池虞再也受不了身上的痛,他捂着自己的头凄厉哀嚎,蜷缩在床上昏死了过去,在意识弥留之际嘴里还在反复呢喃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神秘人得逞地收回手,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望着床上昏死过去的男人眉头紧锁,瞥见他周身缠绕的黑气时无奈一声叹息。
这……这是鬼修……
鬼修不比修仙,鬼乃至阴之物,人是至阳之物,两生相克,人妄想操控鬼必然会受到反噬,修鬼道最后无非就两个下场,一是人操控了鬼修成正果绝世无双,二是鬼反噬了人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为了不被反噬,有一种恶毒的办法,就是把厉鬼对自己的反噬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但前提是此人必须心甘情愿。
莫池虞就是那神秘人选定的容器。
楚砚辞顿悟,所以他在秘境中见到的那个莫池虞并非孤魂厉鬼,而是活人。
根据史书记载,大邺国灭国于千年前,具体如何灭亡史册上并未记载,只有不详二字。
若他猜得没错……灭了大邺国的……定是这床上之人吧……
恰在这时,莫池虞无力垂落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身体里的怨魂像是安静了下来,皮肤重新恢复了光滑,身体萦绕一层黑雾,一头如雪般的长发竟从头顶开始缓缓变黑,直至恢复最初的模样。
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昏迷中的男人忽而重重吐出一口气猛地睁开了双眼,鬼气自眼眶外溢,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涣散过后愈发阴冷。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他轻声呢喃着,倏而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似万年不融的寒冰,冷得叫人心惊。
楚砚辞心存不忍,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看着莫池虞去屠城,百鬼巡城,死气纵生,鲜血成河,腥臭万里。
阿祯赠予莫池虞的佩剑早已不知被禁军扔去了哪里,他朝着皇宫一路走一路抽出脚边尸骨的脊骨,以鬼气凝聚,化作一节节荆棘的长鞭。
还带着热气,还带着血腥。
老皇帝欲逃,钻进暗道想跑,却不想出口处竟有一面看不到的墙,任刀劈剑穿都攻不破,渡不过。
众人只能看着莫池虞一点点靠近,煞气逼人宛若一个活阎王,侍卫还来不及上前便被怨魂索了命,而莫池虞还在一点点向前走着。
长鞭拖在地上留下一滩血污,那殷红的颜色似催命的符咒,老皇帝再也受不住脚下一软跪下求生。
“莫将军!莫将军!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这大邺国的王位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大邺的王!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老皇帝像条狗似的跪爬到莫池虞身边哀声乞求,莫池虞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声嗤笑。
“这大邺是阿祯的,这大邺的王位也是阿祯的,现在阿祯不在了,你觉得这大邺的存留还有什么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