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六国旧土里会有不满暴秦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暴秦秦法严苛,逼着他们学习秦法,用同样的货币,用同样的文字,动辄徭役,牵连同村直接连坐斩三族。
而且光是田地赋税就非常高,本来有些地方粮食产量就不高,还要求和其他粮食高产的地方收缴一样的赋税,如此苛刻,百姓怎会接纳暴秦统治?
可如今。
亩产一千斤的红薯完全能够应付田税,还能有很大充盈的余粮自给。
最重要的是,获取门槛很低,根据狄县县令介绍,只需要背秦法就能获得,这让项梁如何不气?
亩产一千斤,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多,但是足以让一家三口过上还算体面的小日子了。
都吃饱了,谁还会认为暴秦不好,谁还会认为秦法严苛?
拿到红薯的人都是被暴秦洗脑,接受秦法的人,你指望那些人跟你干大事?
不可能!
倘若每一个百姓都能分到红薯种子,培育一段时间发现能够亩产一千斤,仇恨暴秦的民众土壤环境顷刻间荡然无存。
暴君,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项梁恨得牙痒痒,不知不觉间,已然老泪纵横。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支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的复国执念,会这样被一颗红薯片轻而易举给打破了。
这简直是刨了他们六国的根啊!
有了红薯,谁还会想着和他们一起共谋复国大业?
绝望。
痛苦。
愤怒。
这样的情绪充斥在项梁项羽的胸襟当中。
过了很久,项梁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石化成的石雕又解除了封印。
项梁有些些微苍白的脸色,也重新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盯着同样面无表情的项羽,缓缓叹了一口气。
光是说出这一句话,就仿佛耗费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走吧贤侄,我们去拜访一位住在这里的故人。”
即便是他也想不到,有了红薯这种高产的作物以后,他们的复国大业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自从六国的废墟之上建立出暴秦的统治,他们这些昔日的六国贵族就像是一个找不到的家的孤魂野鬼。
项梁就是其中最为悲惨的一个。
不过,他们叔侄二人不远千里前来,不就是为了一个答案吗?
事已至此,项梁即便半途而废也于事无补,他还是选择按原计划进行。
所幸,二人先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被旁人察觉。
所有人全都一脸狂热盯着台上的红薯,又怎么会有人注意到,有两个楚国贵族就在刚刚吃红薯吃破防了。
很快,项梁项羽二人来到一处装饰豪华的府邸门前。
刚进门,就被几名守卫拦住了去处。
直到说明自己身份以后,府邸大门才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项梁此行将要拜访的齐国故人,田儋。
田儋,乃是曾经齐国王族后裔之一。
齐国灭亡以后,便举家移居到狄县,在当地一直有着雄厚的势力,颇得当地百姓民心。
齐国灭亡至今也才三年,齐国老百姓对于田氏的忠诚以及拥护还在,这也就是项梁不惜千里而来的原因。
以他们师侄二人的势力实在是太单薄了,放在整个天下就是一个根本溅不起的水花。
只有田儋也加入反秦者联盟,这才会有一丝可能。
见到项梁那一刻,田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打量了片刻以后,这才把目光放在项梁身后的项羽身上。
“重瞳……倒是有趣。”
“项梁,此人是谁?”
项梁不卑不亢,为田儋介绍了起来。
“有意思,你项家倒是将才辈出。”田儋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而后沉吟道:“项梁,你此次前来,意欲何为?”
项梁环顾四周,却只是笑而不语。
见此情形,田儋也了然,人多耳杂,隔墙有耳,注定会有一些秘密被宵小得知。
田儋在当地笼络人心,只要不是很出格,一些僭越的举动,通常不会为外人得知。
田儋稍作犹豫,便转过头来,对着他们叔侄二人招了招手。
项梁和项羽纷纷对视一眼,目光依然保持镇静。
他们先前就被红薯这种高产作物的存在迷失了自我,如今,决计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进入府邸,二人一路跟着田儋七绕八拐,最终来到一个略显阴暗的房间当中。
在这里,只有些微烛火光闪耀,再无其他多余的光线。
眼见着田儋也入座,项梁朝着项羽使了一个眼色,便也跟着坐了起来。
田儋看向项羽,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既来此,为何不坐?”
项羽沉默不语,只是握紧手中的霸王枪站在项梁身边。
此刻的霸王枪已然装配枪尖,寒光闪耀。
田儋直到这时方才笑了笑,看着项梁,声音中带着些许语重心长。
“项梁啊项梁,我一直以为你早已放弃了复国的念头,时刻保持警惕,这很好。”
“不过放心吧,我这没有刀斧兵埋伏,有的,也就我们三个人罢了。”
项梁却是冷笑一声,伸出手指了指阴暗里的一个角落,似笑非笑道:“如你所言,此非人哉?”
田儋见此,眼中也闪过一丝毒辣,朝着那个方向打了一个手势。
随后,一个长相妖冶形似女子的身影就从田儋身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此人身穿长袍,气质儒雅一身书卷气,见到田儋以后微微行了一礼,便将目光缓缓投向项梁以及项羽。
“张良见过二位。”
此刻的张良自从刺杀暴君以后,一路狼狈东逃,甚至不惜多次以女装打扮为妇女,这才得以在重重围剿下逃过一劫。
也就是他仗着认识田儋这位昔日齐国王族的缘故,远行千里逃到狄县以后,这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项梁项羽都疑惑起来。
“我听闻过张良这个名号,前些日子便是你参与刺杀暴君?”
想到这,项梁眼神也凝重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些不可思议。
祖龙遇刺这一件事早已在大秦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他们深居简出的两个人,也已然得知张良的名号。
他们也不禁感叹一声好男儿当如此,可即便他们也没想到,眼前这一位看上去与此毫不沾边的弱小书生,竟会是策划刺杀暴君的始作俑者。
项羽也看了过来,眼中重瞳闪过一抹寒意。
正将手中霸王枪往地面一剁,声音顿时沉闷许多,寒光闪烁间,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空而去袭杀张良。
“一介书生,胆敢有何勇气刺杀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