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托市安全署,临时看守所。
罗威猛地从木板床上弹起,瞪圆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直到混合着不知名酸味、霉味和臭味的气体灌入鼻腔,强烈的刺激才让他回过神,从刚刚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原来我没被下水马桶冲走啊……
等等……
这是哪?
周遭是厚重的石砖堆砌而成的狭小房间,房间里并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木桶,一张用来当做床的破木板。还有一盏散发着昏暗灯光的提灯,吊在屋顶的铁钩上。
我是谁?我在哪?马什么梅?
罗威一脸懵逼,他刚想开口喊救命,脑中就传来强烈的抽搐感。强烈的不适令他嘴歪眼斜,重新倒在床板上。
与此同时,大量记忆灌进了脑海之中。无数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面孔、声音……如同高速播放的镜头,在罗威的意识中闪过。
过了很久,当一切终于停歇,罗威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自己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罗威·奥斯汀,维托市旧街区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职业……很难形容,反正是依靠给明信片画插画之类的零碎活,赚钱维生。
父母都是考古学家,死于三年前的一次遗迹坍塌事故。家里留下了一套老房子,还有正在读书的妹妹。
“有妹有房,父母双亡……穿越小说主角标配了属于是。”罗威忍不住嘀咕着。
随即他意识到了不对。
“这也不是我家啊?我现在在哪?牢房?”
虽然没有任何参考信息,但这种阴暗、发霉且恶臭的环境,无论怎么看都是牢房的样子。
罗威拍了拍脑门。脑子里仿佛充满了不知名的棉絮状的东西,让他的思维变得迟滞且肿胀,无数碎碎念从耳边一闪而过。
吃力地回想了半天,他才终于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一些信息。
在父母离世之后,因为家里经济拮据,这个叫罗威·奥斯汀的青年逐渐沉迷玄学,结果闯了大祸……
虽然他曾以良好的成绩,从维托市立学院的艺术专业毕业,但显然在这个社会里,搞艺术的专业并不吃香。
加入过小画室,做过教师,街头卖过画……但不是被压榨,就是赚钱太少,难以为继。
而且另一边,仍然在读书的妹妹也需要供养。
时至今日,罗威的家庭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罗威的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金色的中长发,两撇浓密的胡须,高挺的鼻梁,左边有一颗很显眼的痣。
“劳伦斯先生……噢卧槽,我好像有大麻烦了。”
记忆的碎片,终于围绕劳伦斯的面孔拼凑起来——
罗威从不知哪本书里弄来了个神秘术式,据说可以扭转命运,让人从此飞黄腾达。
然后他找到了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懂魔法的人,也就是前神父劳伦斯先生,央求他帮自己做这个术式。
因为术式是一段完全的古咒语,因此两人约好,前往维托市的地下排水系统,秘密施术。
罗威只记得术式开始之后,自己眼前光芒大亮,接下来便是巨大的噪音、震颤和尖叫……记忆便在这里戛然而止。显然,他在这个时候就失去意识了。
“劳伦斯先生不会……”
罗威心中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感。结合自己现在蹲大牢的情况……这位前神父先生恐怕真的已经殒命了。
按照记忆,如果劳伦斯先生真的死了,那自己妥妥的就是谋杀犯。而且对方身份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前神父……真要判刑,恐怕自己又会罪加一等!
罗威并不知道具体的法律是怎样,但这个世界有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嘶……这什么天崩开局啊。”
罗威有些绝望,自己现在人在监牢,什么都做不了。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妹妹……虽然相当于是白捡来的,但这种明明拥有却又要失去的感觉,让他相当难受。
“淦,为什么要信这种不靠谱的咒语……等等,这个世界是有魔法的?”
罗威终于反应过来。
但是他并没有“满大街都是魔法师”这样的记忆。罗威推测,这恐怕和自己看过的许多影视作品类似,世界上存在魔法,但只有少数人能使用。绝大多数人都是完全不知情的麻瓜。
这……
你一个麻瓜,就老老实实当麻瓜嘛。
没事儿去研究个毛的魔法!
把自己玩进监牢,这是什么?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妹妹的不负责啊!
记忆里自家妹妹是很可爱的!而且年仅十六岁半,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啊!
“呜呜,妹妹,呜呜。”
罗威抬眼四顾,除了离床最远的方向有一道铁门,这屋里甚至连个洞都找不着。
“不行,得想办法出去。想要被释放的话,就得设法证明自己无罪……有没有可能?”
从逻辑上看,事情的经过就是,自己请劳伦斯先生施放法术,导致劳伦斯先生死亡……
就算去掉“法术”这一层,仅仅从麻瓜的视角来看,也是“两人去了一趟下水道,一个人死了”。
在事实面前,好像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说服力。
这不是无解吗……罗威有些绝望。
“啧……”
“有挂吗,金手指什么的。”
“系统,无敌气运系统!”
“给个随身老爷爷也行啊……”
此刻的罗威在外人看来,绝对像个说胡话的傻子。
半晌,确认并没有任何外界援助的罗威叹了口气。
“哦豁,完蛋。啥都没有。”
“累了。”
“寄。”
“开摆!”
嘟囔完,他便重新躺回床板上,准备享受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顺便畅想一下,下一世自己还会不会穿越,会穿越到哪。
这时,静谧的牢房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到近。
随即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吱——
刺耳的推门声伴随着射在罗威脸上的亮光,让他重新坐了起来。
面前是根本看不清外形的身影。
“罗威·奥斯汀,跟我去隔离室,有人要见你。”
……
两分钟后,穿着黄色连体囚服的罗威,坐在隔离室一面厚厚的玻璃墙后。
玻璃墙只有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圆孔,还有一个类似银行柜台的物品传递窗口。
很快,对面的门开了。
身穿黑色长衣的瘦高男人,领着身材明显矮了一头,穿着蓝色洋裙的小女孩走进来。
“贝琳达!”罗威下意识地冲到玻璃前。
“请坐下,奥斯汀先生。”黑衣男人简洁有力地打断了罗威,带着妹妹不紧不慢地坐在对面的两张椅子上。
罗威注意到,妹妹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
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关切和紧紧抿着的嘴唇,让罗威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涉及到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赶紧重新坐下,拉着凳子让自己尽量靠近玻璃墙。
“奥斯汀先生,简单介绍一下。我是维托市安全署,‘塔’的巫师小队队长,你可以叫我埃文。”
男人顿了顿,没等罗威开口,便继续道:“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我是一名高级警督。本次你所涉及的案件,是由我主持查办。”
罗威点了点头,选择了沉默。
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从自己醒来到现在,周遭环境里使用的都是英语……这种对于语言的转换和接受,简直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怎样不假思索就把脑中所想的东西,全部转化成了英文。
明明自己上辈子只是个勉强蹭过英语四级的学渣,词汇储备量从abandon开始,到aboard结束那种。
咳咳。
“在进行家属会面之前,我们需要先对你进行必要的问询。对于所有提出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这关系到你接下来的处境,明白吗?”男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准确来说是看了眼那本被抱得紧紧的书。
罗威再次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和詹姆斯·怀特·劳伦斯神父是什么关系?”
“劳伦斯先生是我父亲的高中同学。”罗威一边回忆,一边谨慎地叙述着,“听父亲说,他曾经想让劳伦斯先生做我的教父,但劳伦斯先生拒绝了。”
“所以你们关系并不好?”对面的男人问道。
“不,先生,我们关系非常好。实际上父亲去世以后,劳伦斯先生还经常会接济我们。我在心里一直将他作为教父看待。”罗威如实说道。
至少自己的记忆中确实如此,这位和蔼可亲的前神父先生,就像是叔伯一般的存在,抵得上半个父母。
男人听他这么说,转头看向旁边的贝琳达。
见小姑娘用力点头的样子,他沉默了几秒后,说道:“但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状况,你于昨天下午左右,在42号下水口隧道里,谋杀了劳伦斯。”
“我并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不过我可以将之前的事情以及推测告诉您。”
罗威态度极其诚恳,将此前穷困潦倒,寻找咒语并请劳伦斯先生施术的经过,讲述给了面前的警督。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隐瞒……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面对这种事情,往往如实交代才能有好下场。
更何况,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多半就是个巫师,任何花招都有被当场拆穿的可能。
等他讲完,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与我们掌握的事实基本一致。不过有两个问题你需要补充一下。”
“第一,你是怎么知道,劳伦斯先生可以使用巫术的?”
“劳伦斯先生在我小时候就告诉过我,我还见他亲自演示过。”罗威说道,“小时候有次,劳伦斯先生来我们家,我和贝琳达扔枕头玩,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罗威!”贝琳达短促地喊了一声。
“噢,不是。就是我瞎玩。”罗威一阵咳嗽,“总之,神父见到贝……见到我被吓哭了,就用巫术将花瓶复原,并且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小魔术。”
“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人瞟了一眼旁边小姑娘红红的耳朵,并没有多问什么,坐直身体严肃道:“第二个问题,你从哪里获得的术式,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是的,我明确的知道,我是从某一本书中获得了术式和咒语,但具体是哪一本书,我完全想不起来。”罗威挠了挠头,“至于具体的咒语内容……我根本看不懂,所以只是抄下来,记在了自己的日记上。”
……
名叫埃文的男人眉头越皱越紧,隔离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贝琳达悄悄拽了拽男人的袖子,然后将手中的书摇了摇表示询问。
“噢,我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是探监时间。”男人抬头看向罗威说道,“案件还在审理过程中,所以开庭审判之前,你还要在这里待一阵。”
他没等罗威回话就站起身,又对身边的贝琳达竖起一只手掌:“五分钟。”
贝琳达乖巧地点头。
男人关门离开。贝琳达则是表情复杂地抬起手,将那本一直抱在怀里的,棕色封皮的书,塞进了面前的物品传递窗口。
“你的日记。”
罗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