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黑透。
东湖的庭院里升起一盏盏明灯,伴随着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杜淳儿好奇地打量着桌子中间红汤翻滚的大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阿慕,我们今天这是要吃什么?”
苏成芮笑而不答,拍了拍手,便见下人们上前将手中端着的食材一一放在桌上。
见到白江,张柳眼睛一亮,搁在桌下的手朝他晃了晃偷偷打了个招呼。白江有些羞涩垂下头,随即退到一旁。
苏成芮同大伙介绍了一下吃法,拿着筷子夹了些肉片放进锅里烫着。
刘小连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正色眯眯盯着对面的许日瞧,闻言顿时收回目光,看着这满桌的食材挑了挑眉,“姐们,一听说你要请吃饭,把我这上好的灵溪酒都给带过来了!弄了半天吃个饭我还得自己动手?”
苏成芮轻笑一声,“我曾经外出游玩时路过一地,那儿的风俗就是只有自己人会一起吃这個火锅。”
李茂了然轻笑,“我明白东家的意思了,东家的意思是咱们在坐的都是自己人啊!”
刘小连一听,这说法倒也觉新鲜,顿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
苏成芮点点头,“从今天开始,咱们都是吃过一个锅里的饭菜,以后有什么互相帮衬,来!”她说着端起酒杯。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盏碰杯道,“敬自己人!走一个!”
不远处传来一阵诱人的焦香味,刘小连转过头看着那烤架上的肉串口水之流。她正想起身,可看着那冒腾的油烟顿时没了亲自动手的欲望。
开玩笑,她身上这身衣服可是罗裳坊的时新款,可不能沾染些这么杂七杂八味道和油污。
刘小连突然瞄到一旁正和张柳说话的白江,冲他抬了抬下巴,“唉你,去把那些肉烤熟了弄些给本小姐尝尝。”
张柳本想让白江跟着一块坐下来吃,可白江说主仆有别,执意不肯,她正想去跟苏成芮说说却被刘小连打断。
白江如同大赦般,立即抽身去了架子那边烤起了肉。
张柳只好作罢。
她吃了一会,目光时不时朝后瞧上一眼。将她小动作看在眼里,刘小连笑着撞了撞她的肩。
“怎么?看人家了?”
“我……我才没有。”被戳中心事的张柳连忙收回目光面颊一热,慌乱否认。
刘小连露出一副过来人的了然笑意,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苏家的下人可不比一般人家的下人,像人家这种级别的也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姐妹你这样的……”
她话音一顿,目光打量似的上下瞧了眼她身上粗糙的布衣。
张柳不悦道,“你不懂就别胡说,白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唉,是你不懂男人呐~”刘小连无奈抽回身子。
张柳抿唇,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
其实自从她去了苏成芮的铺子里做事后,家中生活状况已经比原来要好了不少。
刘小连说的意思,她不是不清楚。
苏家家大业大,即便是府中的下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是像白江这样贴身伺候主子的小厮?
穿惯了绫罗绸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甘于嫁给一个普通人去过穷苦日子?
意识到这一点,心中那点旖旎的心思顿时被浇了个凉透。
苏成芮这次来当然不只是一时兴起找她们来吃顿饭,酒足饭饱后,她便在饭桌上开始说起了自己新的想法。
“什么?你要开成衣店?”
杜淳儿以为自己听岔了,有些讶异看向她。若是换作以前,苏慕跟她说这话,她会认为她疯了,笑她不自量力。
毕竟谁都知道成衣这一块,在桐城里是罗家的天下。祖传的绣花手艺和能人巧匠随便拿出一样都能把你秒成渣渣。
可是清风楼的成功让她刮目相看,不管是限量款式的奇思妙想,还是调足人胃口的饥饿营销,再到后来稳定物价和官府打通关系,一切都在沿着无形的脉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就连大她一辈的李茂都是心服口服。
所以没有人出声反驳,而是好奇询问她的详细计划。
苏成芮将自己大致的想法同他们介绍了一下。大概是打算出一个系列的成衣和同配套款式的首饰。
这年头金银玉簪见惯了,可还没有谁用丝娟做花朵,用发带垂珠做头饰,这一点还是她见到张宁做的绒花簪引发的灵感。
她本想着这几天琢磨设计几个图纸,让张宁先做两个小样给她们瞧瞧,再让她们决定要不要一起合伙做这个生意。
没想到众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这生意,本小姐投了!”刘小连拍着桌子,豪横道,“要多少银子你尽管说!”
许是因为之前烟叶生意的缘故,大伙儿都对苏成芮还挺放心,她脑袋里历来稀奇古怪的想法就多,觉得跟着她混准没错。
苏成芮手指敲着桌面,“铺面我已经选好了,至于这次店铺的掌柜就定张宁张公子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张宁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筷子摔在地上,“小姐没开玩笑?”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连李茂也露出几分不太赞同的神色,出声道,“东家,阿宁公子手艺出众,看着也是个做事稳妥之人,可毕竟是个未出阁的男子,天天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终是有些不妥。”
苏成芮挑眉,“男子怎么了?我们既然卖的是男子的衣服首饰,这爱美的心思自然只有男子才最为清楚。”
“即便是大家闺秀又如何?从小习琴棋书画,最后却只是从这一个高墙大院换到另一个,一辈子活得像藤蔓一样攀附着大树,以妻为天?”
她话音顿了片刻,抬起头一脸正色看向张宁,“依靠自己没有什么不好,张宁心有大志,并非安于宅院的寻常男子,机会我就给这一次,至于要不要接这个位置,阿宁你自己考虑。”
张宁神色怔愣。
苏成芮的话犹如把把重锤击在他的心口,将那最后束缚的枷锁击碎,那颗不安份跳动的心跳脱出来,迸发着如火般炙热的血液。
是啊!
他和姐姐这么多年来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饿,他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靠自己立足让家人过上好的日子?
张宁掩住眼眶中泛起的酸意,起身跪在地上哽咽道,“定不辜负小姐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