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湖院时,已是傍晚。
苏成芮回屋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她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转而突然出门朝书房走去。
小钟将身子半掩在长廊下的柱子后,不时抬着头朝四处张望着,神色有些紧张。
见到不远处走来的清隽身影,他神色一惊,正欲开口呼喊时,却忽然被人从后捂住了口鼻。
苏成芮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透过虚掩着的房门看去,里面海棠色的瘦小身影正趴在桌案旁的小榻上,翻开床头的柜子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
女子清冽的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
阿卿身子一僵,讶异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苏成芮,娇俏的小脸上还有着未来得及褪去的慌乱,“苏……苏苏。”
苏成芮拉了张椅子坐下,见阿卿下意识将手别在身后,她目光一沉,缓缓朝他伸出手,“拿来。”
阿卿摇了摇头,“不要。”
“别让我说第二次。”苏成芮的声音不由冷了几分。
感受到女子的不悦,阿卿咬了咬唇,这才从小榻上爬了下来,身子朝着这边不情不愿挪了过来,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苏成芮垂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神色不由一愣。
那是一条女子专用的腰带。
阿卿垂头道,“我……我听说过两天是苏苏的生辰,特地来……给苏苏一个惊喜……”
“给我的?”
这些天忙里忙外,她倒是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苏成芮伸手接过腰带,仔细打量了起来。
玄色的底料上面覆着一层半透明的白纱,两层料子中间用湖绿色的丝线绣成的荷叶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十分整齐细密,足矣看出做这腰带的人细致和心意。
指腹缓缓摩擦着上面的纹路,苏成芮看着有些熟悉的针脚抿了抿唇。
“不……不喜欢吗?”
阿卿偷偷瞧着面前女子的神色,有些忐忑问道。
“很漂亮。”良久,苏成芮开口,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阿卿这才松了口气,突然却被她拽住手臂一拉,面前视线一转,他惊呼出声坐在女子腿上,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脖子。
“可是我不喜欢,我想让阿卿亲手给我做一個。”
女子嗓音低哑,声音几乎是含着他的耳垂说出来的。阿卿心中一颤,下意识想要推拒的手却在听到她后面的话,顿时僵在原地。
“你……你怎么知道……”
阿卿下意识脱口而出,话说道一般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止了音,对上女子含笑的目光,有些心虚别开脸。
带着被拆穿的恼意,他抬手捶了一下她的肩膀,不满道,“哼!我就是没有白江哥哥那么好的手艺,这么漂亮的腰带我可做不出来!你要喜欢,找他给你做去!”
他气呼呼扯过腰带扔在苏成芮身上,扭着身子就要起身。
这小醋坛子!怎么动不动就翻?
苏成芮无奈失笑,搂着纤腰的手不由紧了紧,“好啦,白江那边我亲自跟他说,但你拿人东西就是不对,作为惩罚……”
苏成芮伸手捏住那小巧的下巴,挑眉道,“就罚你给我亲手做一个荷包好了!”
阿卿闻言神色一怔,“我……我不会!”
“不会就学啊!府里针线活好的哥哥们可不少呢!或者你让白江教你也行!”
阿卿眉头一皱,气呼呼别开脸,“才不要。”
“那你就自己琢磨。”
苏成芮默默算了算日子,勾起唇角笑着道,“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学,一个月后的乞巧节,我等着验收噢,如果满意的话,乞巧节的的灯会我就带你去玩。”
阿卿本想开口拒绝,可一听到有灯会顿时眼镜一亮,连忙出声问道,“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苏成芮轻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告诉他需要用什么材料只管派小钟去库房里拿就是。
从书房里出来,暮雨便迎了上来禀报道,“小姐,人被关在柴房里。”
苏成芮应了声,来到柴房的时候,便见到被绑在桩子上的白江。白江嘴里被塞了一团布,见到她到来,顿时泪光盈盈,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成芮命人给他松了绑。
白江双腿被绑得发麻,踉跄着就要跌坐在地,幸亏苏成芮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他摔倒。
“你们都下去吧,我单独跟他聊聊。”苏成芮说着挥了挥手,待下人退了出去后,这才扶着白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来,小心点。”
白江点了点头,看向她的手中,目光不由泛着柔意道,“给小姐的礼物小姐可还喜欢?”
“你的绣工向来出众,手艺不比罗裳坊的绣郎们差,腰带很漂亮。”
白江听着女子的夸奖,垂着头面露羞赧之色,弯起唇角道。
“你的好意我心里,礼物……恕我不能收。”苏成芮话音顿了顿,将手中的腰带递了过来。
白江笑意僵硬在唇瓣,抬起头错愕地对上女子清冷的面容。
“白江,我上次跟你说的……”
“白江知道该怎么做。”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白江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抢先说道,“小姐放心,白江心中有数,主夫那边我会圆说,不会让阿卿公子为难的。”
苏成芮皱起眉头,只是她这一次却是打算将话一次性跟他说清楚。
“你自幼进府跟在我爹身边伺候,莪爹待你视如已出,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纵然我爹娘有意撮合,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白江强忍着眼中酸意,伸手抓住她的衣摆,哽咽道,“奴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想待在小姐身边伺候,求小姐不要将奴赶走。”
苏成芮叹了口气,“我不会赶你走,但是若你想留在东湖院,就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你明白吗?”
白江闻言抿紧唇瓣,似是讶异于女子的绝情,不死心咬牙道,“小姐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不希望因为奴的缘故让家主和主夫对阿卿公子抱有成见。”
“小姐对阿卿公子一片真心,可小姐有没有想过,他对小姐是否也同样如此?奴的存在并非阻挡了他进入苏府,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想留在苏府,才会拿奴作为他手中的刀,斩断和小姐在一起的可能?”
白江说完静静等了许久。
可面前女子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不由抬起头,看着女子始终平静的面容,神色一怔。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那双眼底始终如幽潭般深邃无波,他居然明白了什么,面上血色骤然褪尽,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白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她,“小姐……你……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