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陈留王的特赦,我不带停顿,翌日便坚持着要出去逛街。“今儿都腊月十七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我好说也是在梁城住了多年的人,每天除了平躺着就是斜躺着,你说说,我有没有出过一次门?上过一趟街?”
檀姑姑被我问的哑口无言,无奈的看着我默不作声。我继续用话激她,“你是不是嫌我的模样吓人,怕出去了丢你陈留王府的人?”
“咋了?我就是病的不像人样也是如假包换的翁主,店里的人能因为我的模样不好看不让我买东西吧?”
她鼻孔呼出叹息,一副被我逼破的表情。“我的好翁主,我哪是因为这个不让你出去,你都想到哪了!”
“您现在的身体连坐久了都不行,您还要出门逛街,您自己说说,您咋逛?反正我是想不出来您咋逛!”
“躺着逛呗!”
我理直气壮的胡搅蛮缠:“你们不会抬着我逛啊。走走歇歇不行吗?铺子有规定不让这样逛?那就只去让这样逛的铺子好了,不去不让这样逛的铺子。”
听了这话,她哭丧着个脸,就差翻白眼了。气急败坏的嚷嚷:“翁主您讲讲道理好不好!咱家是十六家商铺之首,买年货逛自家的店还逛不完呢,哪还会去逛别人家的铺子。自家的铺子谁要敢说一声不让您逛,他是不想活了吧!”
看她气急的模样,我“呵呵呵”笑起来。“那你还等啥?通知下去出门啊!”
“去自家的铺子买东西是不是钱都不用出了?”
她是真被气着了,一跺脚,提高声音说:“好好好,劝您不听,我今天就看看您到底要咋逛街!”
不再和我纠缠,转身出去安排出门事宜。我的身体状况我清楚,我也不是非要出门,我是不得已,需要急迫的去解决一件事。这件事待在陈留王府无法办成,我试过好几次,咋喽都没法做到。提起来这件事我的心都跟着揪起来,想起来在张校尉家过的那些暗淡无光的日子,汗毛眼顷刻竖起来,就像我的狐狸毛炸毛一样。在张家,我混沌到了没有白天黑夜的意识,不管白天黑夜,醒来面对的只有黑糊糊的破旧房间,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只是我透过床头的窗户,能不能看到院里的石榴树以及葡萄架上的葡萄藤。我活了百年,百年里包括我在婴幼儿时期,都不曾过过这样的灰暗日子。我家张家村的生存环境和梁城比是没法比,可我有强壮的体魄,矫健的身手,生活的状态一点不比梁城人差。在张校尉家的日子算什么?我只是魂魄,连身体实体都没了,不能奔跑不能离开,瞪眼看着张老婆和张家女虐待我,对我实施酷刑。嗯……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想多了会做噩梦的。由于我不想揭发是张老婆扎我的,我压根无法与人诉说我在张家遭受的那些罪。我甚至还害怕我做噩梦时候会不自觉的喊出来“张老婆扎我”,让值夜的宫人听到,引起轩然大波。在陈留王府被困的时间越久我的心越沉,我比以前更深刻的认识到“张老婆扎我”事情暴露后的后果。我是知恩图报的人,怎么说也是张校尉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让他因此家破人亡。张家的事与四夷馆人对我不是一回事儿,我不能图一时痛快,我有责任保全张家。别的不说,单单张校尉把我“救活”这一条,就抵上我在他家受得任何罪。所以我急需解决这件事,我要弄清楚老鲁为啥救我,把我送到张家。之前我见老鲁时明显感觉出来他隐瞒了一些事。他那么明显的暗示,我又不是真傻,我清楚他在传递一个讯息,他要单独和我说真相。真相我也很好奇,然我身边一直跟着檀姑姑她们,没有机会弄明白这个讯息是什么真相。如今得了陈留王的特赦,我哪还坐的住,定要搞清楚老鲁的真面目。陈留王府的人以往出门招不招摇我不清楚,今日檀姑姑给我准备的出门配备高调奢华。首先是我被裹在一层层的裘服里。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讯息,让针线房挑选织功最密的丝绒,装进去雁毛——原本她想装孔雀毛,被我拒绝了。我是恨透了与孔雀有关的一切,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改为装大雁毛。大雁毛当芯做的衣服比丝绵轻便多了,我麻秆似得身体装在鼓囊囊的衣服里,从外表看一点也不显得单薄,为此陈留王没少夸她。当然,她因此得的赏赐也不少,刘婆子私下因为这事没少跟我唠叨。刘婆子的嘴撇到南地,能挂个瓢。“滋滋,这也就是咱王府有钱,大雁毛不要钱的糟蹋……翁主,我可不是说你呃,您,说您穿大雁毛糟蹋,我是说檀姑姑。您都不知,她为了让针线房给您做成这衣服,糟蹋了多少大雁毛。”
“雁毛长了不要、硬了不要、只要软的,就是翅膀底下那一点绒毛,连肚皮上的绒毛她都嫌硬。就这还不行,毛的颜色不好了也不要,洗干净后带的有点味的也不要。我的天爷啊,就她那样的挑,一个大雁身上才能拔掉多少毛!为了她要的雁毛,火房做的饭连着多少天都是大雁肉。您想想,她得糟蹋了多少大雁。”
再次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再次解释:“我不是说翁主您穿这样的衣服不应该。我是说她也太……太苛刻了。对,就是苛刻。火房的刘火头背后都说她,她这是要害您啊。”
“翁主我跟您说,我不是说对她有看法,我是真的就这件事上觉得她做的不对。”
“我也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了,认识了一些人,他们都说府里很节俭,衙内和王……和那位都很节俭,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对比着宫里,并不是外面说的吃金喝银。”
有关吃金喝银的典故,是她闹的笑话。她初来陈留王府,认为陈留王府是十六家商铺之首,陈留王和王妃以及皇孙们必定是钱多的满地打滚都花不完,每日里吃的是金子喝的是银子。结果是等她真见到了陈留王在我屋里吃饭,发现陈留王吃的和市井百姓家的饭菜一样,还没有檀姑姑为我准备的饭菜奢侈。她一遍又一遍的说,“再不能相信市井那些老头儿老婆们的谣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