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人半狐,不是纯粹的人,后来又被套在人类宿主的躯壳里。这情况外人不清楚啊,刘婆子说的张仙人就算是懂法术,我猜想他也未必能算出来我那半个狐狸精的身份。我不像我狐母是全部的狐狸身份,张仙人又没有啥仪器能拿出来分析,咋区别出我身体里的一半狐狸血统?这也太难为他了吧。还有,狐狸精和人类没差别的话,我也不会活了一百多岁还仅仅是狐狸幼崽,我认为再有神通的仙人,也还是人类不是神仙,他若是能在豆蔻年华的人类皮囊下看出我百年老妪的面孔,那才是真本事。呵,呵呵,只怕这本事也不是所有的神仙能有的,更别说人类的“假”仙人。我并不怕刘婆子说的张仙人戳穿我如今的身份。张仙人能让刘婆子这样年纪的人都接受我神魂离体的现象,不怕我,不视我为鬼,收留我的此家主人应该更确信找回的我是“活”的。另外,我大概猜测了此家主人是谁。我想到一户人家——国舅府。能拥有泼天富贵的人家,梁国也就那么几户。这里面会因一位微不足道小吏的话而把我找回来的人,非曹国舅莫属。可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又没见过我。我确信曹国舅没见过我,不存在因我的容颜出手相救的因素。而事实上,我猜错了。毡幔挑起,一位穿着庄重典雅的妇人昂头挺胸进来,正伺候我的刘婆子见此人,忙直起来腰,毕恭毕敬要喊人,被妇人的眼神阻止。妇人通身的气质让我顿时想起来一个人,冷夫人。太像了,那气势,那妆扮,包括那眉眼都画的几乎一摸一样。我顿时不喜,也更坚定我我是在国舅府的想法。我立刻戳了戳刘婆子。刘婆子误以为我让她介绍:“翁主,这是檀姑姑。”
檀姑姑望着空虚的圆凳,眼神中带着迟疑,屈身行礼:“奴婢檀香见过翁主。”
奴婢?她是分给我的下人?我可不要一位这样的大神天天杵在我眼前。我跳起来,更加用力的戳刘婆子的脸,戳的刘婆子的头不自主的向后仰。刘婆子大概是有点尴尬,急忙问我:“翁主,你慢点,慢点。别急,别急,慢慢说。”
急的恐怕是她,她急不明白我要说啥。檀姑姑站在一旁察言观色,似信非信盯着刘婆子的表情。刘婆子两只手无措的抓挠,试图抓住空气中“不存在”的我。我猜她大概是被檀姑姑的眼神质疑,为难无法解释,同时又有不理解我言行的急迫。我用力点下她的脸,又去点下她的食指。她笑着为难的说:“翁主,您别急,慢慢说。老婆子反应有点慢,翁主您别怪罪。”
她的食指没有按我想象中抬起来,看来她的脸对我有反应,她的食指没反应。我不知该如何处理了。聪明的檀姑姑在旁插言:“翁主,奴婢想起来个办法。奴婢拿本《千字文》过来,翁主想说的话在字中找,找到的让刘婆子点下那个字,可好?”
《千字文》是前朝人写的书,梁当朝读书人拿来给孩童做启蒙读物。这里着重说下,在梁朝之前,是没有专门的少儿启蒙读物的。檀姑姑说的法子行倒是行,问题是我想说的许多话是白话,并非《千字文》里面有的字。《千字文》谭玘是教我读过的,里面的字适合读书做文章,生活里并不常见,我便是指出来一个字,檀姑姑真的能理解我的意思吗?不过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不能“出声”,檀姑姑会写字也不可能立马写出我想要的字,等她写出来我需要的字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这可不是当初教阿油鼠认字,这是被动的选字,且难着呢。我只好同意檀姑姑的提议,在刘婆子的脸上戳了两下。刘婆子两眼绽放出精光,带点兴奋的冲檀姑姑嚷:“同意了,翁主同意了。她点了我两下。”
在刘婆子并没有明确告知我二人是如何交流的前提下,檀姑姑进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看出我和刘婆子的交流方式,真真是够聪明的。我感谢曹国舅把这样一位聪慧的女子送来服侍我,她的能耐远远比石榴她们几个强的不是一点的问题。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她。我不是讨厌她的聪慧,我讨厌她身上冷夫人的影子。我宁可身边待着刘婆子这样的常人,也不想要檀姑姑。檀姑姑这类人的情商太理智了,冷的没有人情味。很快,幔帐外送来《千字文》和一本《百家姓》。《百家姓》是梁太宗时期编撰的,也是属于少儿启蒙读物。真正的读书人并不读这类书,认为太肤浅了。我有点好奇外面坐的“家主”,是不是曹国舅本人?我和曹国舅素未谋面,他从我在杨府起开始为我撑腰,之后那么久的时间,若真是对我有别的意图,早已出手了。可惜,我有能力穿过厚厚的毡幔,却是没能力无视毡幔看外面,见不到外面坐着人的庐山真面目。找字开始,果不其然,刘婆子费力巴差的找出来“我不想见你”,檀姑姑的脸色巨变。刘婆子不识字,她手指《千字文》也不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意思的字。懂字意思的檀姑姑,脸色苍白铁青,按着《千字文》的手指轻颤,凝视我站的方位抿嘴一大会儿,才道:“翁主看奴婢不顺眼,奴婢换其他顺眼的人来服侍翁主。”
真真是聪明绝顶的女子。她与我无冤无仇,我此时说不喜欢她让她离开,曹国舅只会理解我看她不顺眼,而不会认为她有问题。若是她服侍了我一段时间我再说不想看见她,曹国舅定会认为她有问题,没有服侍好我,那她的下场便不会好了。无冤无仇,我不想害人。她在高门大户生存不容易,能一下子理解我的意图,识趣的离开,对我对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