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怒道:“金军两个月前与我朝签订盟约,承诺停战修好,如今却突然来犯,着实可恶!”
陈泰初眼中满是失望之色:“此战,我北境军也大有问题。头一战失败,还可以说是匆促应战之故。后两战失利,只能怪蔡柏和岑明二人指挥无方。”
他来金陵之前,将指挥北境军之权交给了北境军副统领蔡柏和西营协领岑明。这二人都是在之前与乐正弘深率领的金军一战中表现出众的将领,尤其是蔡柏,原先就是东营协领,经验丰富。
陈泰初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二人竟然表现如此之差,在于金军交战中三战三败。
按照塘报,足足三千北境军将士死在了这三场战役中啊。
要知道,北境军八万人马在之前与乐正弘深一战中就损伤了两万,这几个月虽说补了一些,但也只有近七万人。
金军在北境附近的军队有十万人,超过北境军足足三万人。若是不算新招的一万新兵,北境军则比金军少了整整四万人。
若是再大规模地死人,这仗还怎么打?
谢学凡道:“大统领,好在两位将军守住了城池,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陈泰初哼了一声:“若是一年内丢了两次城池,我北境军的脸往哪儿搁?难道说,又要靠谢侯爷来北境,才能扭转战局?我北境军,莫非都是废物不成?”
陈泰初越说越气,狠狠砸了一下桌子,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谢铮已经是个“废人”了,对谢学凡道:“学凡,我失言了。”
谢学凡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陈泰初深呼吸了一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看了眼身旁的许昌,吩咐道:“立刻派人传信,八百里加急,让蔡柏和岑明坚守城池,不得出战!”
“是,大统领!”许昌应了一声,马上走了出去。
“等下!”
陈泰初叫住了他。
“叫醒将士们,一刻钟后集-合,连夜赶往北境!”
八百里加急的信件,用的都是上乘的灵兽,携信的信使也至少是通识境的修士。从淮安到北境的大定府,途中不断替换信使和灵兽,三四日就可以抵达。
一轮弯月挂在低空之中。
两百军士在黑暗中策马急行,除了马蹄声外,没有一点点其余的声音。
冷寂的秋夜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陈泰初骑在马上,面无表情。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尽快赶到北境!
这次他离开北境开平卫,带人来到金陵讨要户部欠北境军的数十万抚恤金,目的是为了不让北境军中发生骚乱,防止北境局势再次动荡。
如今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户部尚书程敏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早在半个月前就将抚恤金送往北境。
可是讽刺的是,抚恤金一事平定,北境却又因为金军提前冬掠,再次陷入了险境!
许昌策马与陈泰初并肩而行,担忧道:“大统领,蔡统领和岑将军能守住云州堡吗?”
陈泰初冷声道:“兵临城下,不能守也要守!他二人若是丢了云州堡,待我回去,一定要严惩不贷!”
许昌默然。
北境军在与乐正弘深一战中损失惨重,后又因抚恤金迟迟不到,军心涣散。
如今的北境军,只有陈泰初回去才能稳住局面。
甚至,连陈泰初也稳不住了…
金军骁勇善战,每次冬掠都会肆虐北境,丢城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过往金军冬掠,不过是抢些修炼和生活的物资。他们夺了一两座城,就会拿城池与朝廷交换物资,以便金国上下能够在他们生活的那片苦寒之地度过冬天。
今年的金军,还会这么想吗?
许昌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若是金军再一次攻破四城,打到永嘉关,没了承德军,没了谢侯爷,谁能挡得住他们?
倘若金军破了永嘉关,自北向南逼近金陵,而滇王的军队又自南向北进攻,金陵岂不是腹背受敌了?
到那时候,恐怕黎国江山也是危在旦夕了吧……
风在呼啸,马蹄声似乎更急了。
但此时还有比陈泰初等人更心焦的人。
北境,云州堡,北境军大营。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军营中到处都是火把,将整片天空都照出一片赤红。
一个身披重甲的中年人不断在房间内低着头踱步,还时不时叹气一声。
另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一身轻衣,坐在营帐的最上方,看着案台上的一张舆图,紧锁着眉头。
似乎是被那中年人一声声哀叹扰乱了思绪,老者重重拍了一下案台。
中年人停住了脚步。
老者哑声道:“岑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叹气有用吗?”
原来这位身披重甲的中年人,就是北境军西营协领,岑明。
“唉呀!”岑明狠狠跺了跺脚,整个盔甲都颤了一颤,“我说蔡将军,蔡统领,蔡大人!那你也不能整日端坐在这里,对着个舆图看个不停吧?”
老者没有理他,而是又看起了舆图,眼中露出几分沉思之色。
“哎呦,真是急死人了!”岑明不敢继续打搅老者的思绪。
眼前这位老者不仅仅在年纪上比大得多,更是立下了无数军功。
他可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半晌后,蔡柏抬起了头,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仿佛已经看淡了世间万物。
可如果你仔细去看,蔡柏波澜不惊的眼神内,藏着的是深深的不安。
只是他作为北境军副统领,如今大统领陈泰初还未从金陵返还,他相当于行使着大统领的职权。
北境再乱,他也不能乱。
他缓缓起身,久经沙场的气势随着这个动作升腾而起。
“传我将令,自今日起,死守云州堡,任何人不得出城迎战!”
岑明满脸的不甘,大声道:“蔡统领,若此时死守,之前三千个北境军兄弟,不是白死了吗?”
“岑协领,大统领临走前除了将统帅北境军的责任交于你我之手,还给了我临场独断之权。你是要违反我的将令吗?”蔡柏沉声道。
岑明盯着蔡柏看了许久,终是恨恨叹了一声,单膝跪地道:“不敢,末将这就去传令!”
说罢,他扭头就走,似乎连看就不想再看蔡柏一眼。
蔡柏看着岑明离去的身影,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喃喃道:“不是我不想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而是,我北境军实在是承受不了更多的损失了啊……”
一个军士从外面走进营帐,跪地道:“禀副统领,有赤城堡和雕鹗堡的消息送到。”
蔡柏从军士手中拿过一封密函,拆开后仔细看着。
金军虽说目前主力都集中在云州堡,可是根据以往冬掠的路线,他们可能会选择同时进攻数个城池,然后挑选防御最弱的地方全力攻破。
云州堡外全是金军,蔡柏的探子根本无法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更别说了解到金军十万大军的整体动向。
所以,他必须要了解到北境前线各城的情况。
蔡柏读完后收起了密函,对那个军士轻轻一点头:“你去吧,告诉送密函的人,若发现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是!”
待到军士走后,蔡柏又盯着舆图,仔细看着北境各城的兵力分布,尤其是开平卫的官军数量。
“太少,太少了啊……”蔡柏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实在沉重。
赤城堡内只有五百官军,雕鹗堡则只有三百官军,大多还是自与乐正弘深一战后招的新兵,毫无战力。
若是金军选择暗度陈仓,从十万大军中派出千人,就能轻松攻下这两座城池。
自己该如何打探到金军后方的动向呢?
蔡柏已是过百的岁数,经过这些日子的昼夜煎熬,尽管他有着开元境的修为,可还是觉得识海发胀,精神都有些恍惚,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不过,此时谁都能睡,唯独他不能睡。
一旦金军有了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要第一时间指挥应对。
蔡柏用枯瘦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缓缓走出了营帐。
风在吹,北境军大营的旗帜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看着军旗,久久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