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自己的猜想,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件既艰难又有些不敢面对的事情。
毕竟,在此之前,我对老顾的印象已经固定了,打从心底,我就认定了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从之前他将顾晨的车祸归结到了自身,以此让二叔两父子感到畏惧;再到他用宏峰作为筹码,来逼我做出选择。
桩桩件件,无不突出我这个父亲的果断,以及六亲不认的架势。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多年好友,母亲闺蜜的丈夫,我的长辈,亲口告诉我,他之所以跟我说那些话,都是受老顾所委托的。
这算什么?
让我服软,其实并不难的,他直白一些不好吗?
还是说,在让我服软的同时,也想从我这里得到认可?
如果是这般的话,那还说得通。毕竟性格使然的东西,不是几件事,抑或多少感动就足够改变的。可终究,这件事儿给我的触动也很大。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家宴中,我都神游天外,满脑子想的,都是老顾那个人。
他的用心良苦,他的倔强性格,还有我未来对待他的态度,等等......
我想了很多,最后,我做出了决定,家宴结束后,直奔医院。
......
有段日子没有来过他的病房了。
打从我住进老房子,看到母亲遗留下的日记以后,我就没有来过这边。
见到来人是我,老顾放下了手里的书,眉头挑了又挑,终于开口说道:“我想过你会来,也想过你会坚持到三天期满,但没想过,刚过了一天,你就来找我。
怎么?这就扛不住了?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小子,你记住了,跟你亲爹认怂,不丢人。更何况,我只是提前让你适应自己的角色罢了。”
“呵,那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我很自然的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双臂抱肩道:“只不过,您这良苦用心啊,怕是要错付了,我过来,只是想跟你聊聊天,单纯的聊聊。”
“聊什么?”
“我刚从苏家出来。”
“呵,是你岳父告诉了你什么事情吗?”
“首先,他不是我岳父,我跟苏溪,至多能做成兄妹;其次,有些话,难道不是你想借着别人的嘴巴转达吗?”
不待老顾否认,我接着说道:“老顾,你可千万别不承认,我不信你在跟我苏叔叔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会告诉我真相。”
“我也没不想承认啊。”
老顾呵呵笑道:“不过让老子给儿子认怂,我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情的。虽然老子管儿子,是天经地义。”
“这种情况,其实你不仅仅是在管我,也是在挽救顾氏,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行吗?”
“嚯,你觉着,单凭一个宏峰厂,就能影响到顾氏?”
“那倒不至于。”我耸了耸肩,“不过,如果加上你的竞争对手呢?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情况,你还没出院。
我二叔的重心,现在也在顾晨的身上;整个公司,能够把持家业的,大抵只剩下了那个女人。如果我是你的竞争对手。
在得到宏峰的消息以后,我绝对会拿来大做文章,就算整不垮顾氏,也要让你顾长峰没那么安心。”
“想的不错。”
老顾带着些赞许意味,点了点头,“凡事都有个度,你有没有想过,背后做那事儿的人,只是单单想要整治你而已。那人啊,还没有胆子,将火放到整个顾氏之上的。所以,我为什么要担心这点?”
听见他的回答,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就不怕我用来做文章?
我也确实准备用这些来胁迫老顾解决问题的。
但现在看他的态度,我大概不用这么做了。
“你还真自信。”
“如果这点自信都没有,我还是趁早把顾氏交出去好一些。”
说到这,老顾满含期待的看向了我,“宏峰的事情我会给你解决,并且我也不会将它收回;我只求着你,能够在顾氏总部也办理下入职。小子,不管我跟你妈之间有多少恩怨,你总归也是我的孩子。
现在门关上,这就是咱们自己家的事情。顾氏我有太多的心血了,我希望,最后接手的人是你。也只能是你。”
“甭在这儿蛊惑我了,旧事重提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那你到底还要让我怎么做?”
“你能怎么做?你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原谅我?”
听到这话,我顿时愣在当场。是什么样的情绪,能让老顾这种人,将这话脱口而出?印象里的他,一直都是成功男人的代名词。
绝对理智,近乎冷血,事业当先。
可在现在,他的表现,跟他给我的印象,两相对比下,的的确确是千差万别。
我有些恍惚。
在这种恍惚中,也出现了动摇。
我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嘴上挂着一抹说不出真实还是虚假的微笑,终于对他回道:“你啊,千万别说这些话。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经历过生死关的人了,活着,永远要比死了的价值大。
在面对我的时候呢,你也不用觉着亏欠、愧疚,想要弥补我什么。这么些年,我缺的爱,你补不上,至于物质,我妈也没让我缺失过什么。
别家孩子有的,我有;别家孩子没有的,我还是有。这话我不想表达什么多余的意思,我只想让你想想,你顾长峰,究竟做过什么操蛋的事儿。
你是我老子没错。
可现在,我还不想认。”
说完,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果断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们共处的时间很短。
但是在这短暂的时间中,谈论的这些事情,却是足够让我们两人失眠了。
一个父亲,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孩子,一个刚刚可以称之为男人的男人。
月明,星稀。
唐山的秋夜里,刮起了北风。
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干了我眼角处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