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老顾说的这些话很爷们儿。
以至于在这一刻，我出现了一种虚幻到了极点的错觉：那是在我八九岁的时候，自己被同学欺负，哭着回了家。
彼时，我跟自己的父亲哭诉，说自己有多么委屈又有多么的害怕。他则是绷着张脸，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温醇的说，顾灿你是个男孩，你需要坚强，更要勇敢，平时不要主动招惹别的小朋友，但如果别的小朋友招惹到你了。他怎么对待你的，你就要怎么还回去，千万不要怕，一切都有爸爸帮你搞定。
我不知道自己的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明明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就带着我离开了唐山，我自己也可以确定，这中间隔着的二十年，我从未见过老顾的影子。
那为什么，我脑海里会出现这种真切的画面呢？我将一些理解成了自己的臆想。
因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在，而我又希望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此时，老顾跟我说的这些，像极了一个合格的，甚至有些溺爱子女的‘父亲’。
童年的遗憾，在我成年很久之后得到了弥补，我的脑子里，自然会出现这些东西。
我终于晃了晃头，嘴角扯起一抹说不上是笑的弧度，开口对老顾说道：“天塌了我自己会顶，用不着你。
你如果真的良心发现，想让我轻松一些，不用承受这些尔虞我诈的话。你就赶紧康复，赶紧回到公司重整旗鼓，给小蔚打下基础。”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呵，我说的是事实好嘛，毕竟顾长峰这三个字，在这座城市，绝对足够代表整个顾氏了。”
老顾没有搭茬，转而对我问道：“为什么是给小蔚打下基础，你呢？要知道你现在可被人打下了顾氏太子爷的标签，而且你接手宏峰，这本身就是个信号。现在可不是你说放，就能放下得了的。”
“只要我想，就能。”
“天真，我不会让你放下的，顾氏是我跟你妈的心血，旁人之所以现在有这个地位，是因为你爹我想给他们这口饭而已。如果哪天，他们真正的挡在你的面前，那么就别怪我顾长峰不讲情面了。”
“不讲情面？”我笑着摇了摇头，“你该清楚的，挡在我面前的人里，会有你女儿的母亲，还会有你亲的兄弟姐妹。”
“他们没有我亲儿子重要。”
听见这话，我瞬间咆哮：“亲儿子真这么重要，你能二十年都不看哪怕一眼吗？！顾长峰，赶紧收起这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恼火。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突兀的控诉。
我明明已经开始接受他的存在了，打从我心底深处，我也在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扪心自问，老顾做的很好，至少在一些事情上，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意，以及那抹让我陌生到了极点的父爱的。
但是，我唯独不能接受，他将我是他亲儿子的这个事实挂在嘴边。
童年的那些经历，终究在我心底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即便平时它不会作痛，可是当那个亲手留下伤疤的人用言语刺激我的时候，它会痛彻心扉。
“是我亏欠你的。”
“不用你强调。”
“我对不起你。”
“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你对不起的人，永远都是我妈，而不是我这个儿子。”
我第一次说出自己是他的儿子，但我相信，老顾会懂我的意思。
“欠她的，只有等我没了那天才能还了。”老顾若无其事的笑道：“小子诶，你还不知道吧，我前段时间给自己买了块墓地，就在你妈旁边。”
“你什么意思？......是想证明自己多么亏欠她呢，还是证明自己有多爱她？”
“我不配对她说爱。”
“你知道就好。”
我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作势出门，“看眼下这架势，咱们又要不欢而散了吧。”
“你等会儿，再陪我说说话。”
“貌似我留下来只会刺儿你。”
“我不在乎，只要你能跟我说说话就好。”
“......你还有受虐倾向？”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我总归是动了恻隐之心。我就这么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更瘦了。
脸色虽是不差，但对他这种病人来说，瘦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顾，我问你点事儿，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我好像没骗过你。”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正色开口，“你的病情是不是恶化了？......最近你不仅问过我的私事，也在尝试给小蔚找好婆家。我怎么总觉着你是在交代后事？”
“去你的。”老顾笑骂道：“医生今天刚说完我恢复的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不信你问你妹妹，她在场的。我之所以过问那些......”
说到这，他的眼神露出了特别‘柔弱’光泽，“这些年，我这个父亲是不合格的，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小蔚，我都错过了你们太多的时间，我现在正好闲着，可不就想着弥补吗？”
“真的？”
“比珍珠都真。”
“好吧，我就算了，对我妹好点。”
“我能问你个事儿吗？”不待我答话，老顾直接问道：“为什么你对我，还有小蔚她妈都有很大的意见，唯独对她没有？”
“因为她的一声哥，真真切切。”我回忆起了初见顾蔚的样子，下意识开口说道：“那是她刚去郑州找我的时候，她就站在我家门前，很有礼貌的问我在不在，然后我过去迎她，她很自然的叫了我一声哥。八壹中文網
没有丝毫掩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那眼神儿，特别纯净。就像小狗的眼睛一样。这可不是贬义词啊，在我的认知里，这世界上没有别的动物，比小狗的眼睛更纯净了。”
“顾灿，你说谁是小狗呢！”
就在这时，顾蔚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我可听见了啊，你别想反驳！”
“......说你了，又怎么样？顾蔚是个小癞皮狗。”
“哈哈哈。”
老顾大笑，顾蔚恼火，我轻松。
这一霎那，
我对这里有了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