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迟来的抱歉吗？
大概是算的吧。
我就这么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我看向了顾长峰，发现他的神色很坦然，与我之前的印象有很大差别。之前，无论在面对谁，无论在说什么话，他都会给人一种强势的姿态。
哪怕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丝毫改变。八壹中文網
而就在今天，就在此刻，他变了，他让我感受到了他的诚恳。很简单的歉意，他承认了自己对不起我妈，也说了对不起我。
我之前一直希望得到的，不就是这个么？然而，现在我得到了，却没有哪怕丝毫的感动，更不会做出什么夸张的举措，比如给他一个拥抱，上演一出父子重归于好，想拥而泣的亲情戏码。
“哥......”
顾蔚轻轻叫了我一声，示意我顾长峰在等我的反馈。
我吁出一口气，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终是看向了他，“我妈不在了，我也26了，老顾，你在我的世界里整整缺席了二十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把这遗憾给冲洗掉的。”
我的笑意越发自嘲，“其实我既恨你也不恨你，小时候别的孩子挨欺负了，都能哭着找老爸出头；我被欺负了，也只能找个地方自己哭，因为我怕我妈担心......后来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去欺负人。
哪怕到时候被别家小朋友的父亲找上门理论，也好过自己挨欺负了，没有靠山依靠要强很多，你说对不对？正因为这些经历，才养成了我现在的性格，受不了一丝委屈，如果有人让我吃亏了，那我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是个男人。”老顾倏然一叹，“缺席了你的人生，说破大天，也是我的不对。那声对不起，也是我自己想说的，并不是以此来换取你的原谅。”
“嘿，这个时候你倒是挺体谅人。”
顿了顿，我又对顾长峰说道：“至于你说对不起我，这个你没有错。哪怕顾蔚在这，我也要说这些话。
一个女人，在最美好的时候跟了你，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没有离开你身边，反倒跟你一起创业，为你生儿育女。
结果......结果你这个男人啊，没有管住自己，激情犯了错。她对你最后的爱，就是心灰意冷离开你们生活的城市，把你们的儿子抚养成人。”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我看了眼顾蔚，又看回了躺在病床上的顾长峰，“这声对不起，我替她收下了，但我没法替她原谅。其实老顾你也该想一个问题，你觉着，她拉扯我二十年，都没给自己找个伴，在这么一个前提下，假设她还活着，你说她会不会原谅你？”
身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我自己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但我笃定，顾长峰心里会有答案。
他没有言语，就保持着刚刚的样子没动。
唯一的变化，大抵是他眼角处的晶莹......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终究没有在他的一双儿女面前，显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只见他挥了挥手，对顾蔚说：“小蔚，你哥这点应该还没吃饭，你带着他，你们去吃口饭吧。”
“知道了爸。”顾蔚应了一声，旋即转过身，示意我跟她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顾长峰又补充说道：“告诉门口的那些人，我还有几年能活，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顾蔚点了点头，跟我一道走出了病房。
......
郑州也好，唐山也罢，到了夜晚，都不是安静的。
车流从主干道上驶过，璀璨的霓虹将城市渲染成了彩色，我跟顾蔚默不作声的走在街上，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种沉默。
这样的情况，在我们之间很罕见，之前跟顾薇在一起的时候，我这个妹妹，总会主动找一些话题，试图增进与我之间的距离。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归根结底，还是我在病房中对顾长峰说过的那些话，让她有了触动，尤其是那句，激情犯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蔚现在过得这些生活，本该属于我。对我，她一向是自责多于愧疚的。
意识到这些，我终于尝试着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
“病房里，我跟老顾说的那些话，与你无关。小蔚，你记住一点，你是我在唐山这座城市，唯一能接受的顾家人。”
听见我的声音，顾蔚看向了我，勉强一笑，“哥，我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就别这样了......你这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也想跟以前一样，可我现在还做不到。”顾蔚轻叹了一声，很是感慨的说：“如果没有我妈，如果她跟我爸不犯错，或许，你的生命中，就不会有缺憾了......是我，占据了本该属于你的父爱，是我占据了本该属于你的家庭，哥，对不起。”
“这个跟你没有哪怕一毛钱的关系。”
顾蔚这个想法让我心疼，想也没想，我就搂住了她的肩膀，温醇的说：“上一代的事情，跟我有一点关系，但是跟你，真真儿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傻丫头，不要想这么多。
你有完整的父爱，这原本就是你应得的，也是老顾应该给你的。他的确欠我，我也真的恨他，但我不会把这种恨，延续到你的身上。
如果我真那么做了，我妈也不会同意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妹，虽然咱不是一起长大的，可咱兄妹之间的联系，无论什么情况都断不掉。”
血亲，不只是说说而已。
更何况，就像我告诉顾蔚那样，我母亲如果真的活着，她绝不会允许我把对顾长峰的恨意，嫁接到顾蔚的身上；相反，她还会规劝我，让我将顾蔚看成一母同胞的妹妹。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我是她的孩子，即使不怎么善良，也总归不会差到哪里。
“那咱爸呢？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啊，就交给时间吧。”
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现在对他是哪种心态，说恨吧，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说不恨，我心里的那口气，又无处可出。
只有交给时间来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