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认真又柔和地看着小妹。
“你要相信，我们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这个她当然知道。
如果哥哥们贪生怕死，又怎么会在城破之际放弃独自逃亡的机会，反过头来拼死护卫襄阳城无辜的百姓呢。
秦年略略思索，沉声道：“既然那群人的目的是让我们恢复记忆，就说明我们还是对他们有用的，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他们一定不会要我们的命。”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俨然是有绝对的把握。
“所以，不要担心。”
慕容禾仔细想想，黑百合在三哥和四哥的事情上虽然铤而走险，却始终把握着合适的尺度不伤及性命。
她顿时觉得三哥分析得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慕容禾心底转瞬又涌起了一阵不安，宛如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着。
“恢复记忆绝对不是最终目标，他们肯定还会有更见不得光的秘密，而这一切只有在你们恢复记忆之后才能展开……”
秦年显然是有些意外，愣怔片刻过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看来不是错觉。”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慕容禾疑惑极了，忍不住询问起来。
“什么错觉？”
秦年低笑一声，如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戏谑。
“我们的小哭包妹妹，好像真的变聪明了。”
听出三哥这话是在笑话她，慕容禾如往常一般撇了撇嘴。
“就你们聪明。”
见小妹赌气似的跑远了，秦年唤了她几声也没见停。
不过见她依旧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也就没有继续阻拦她。
长襄没有海，她应当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
慕容禾沿着沙滩一路小跑，脚下是柔和绵软的触感，海风拂过面颊，说不出的舒服。
她正出着神，忽然被脚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堆衣裳绊了一跤，差点摔在地上。
“姐姐，你踩了我的衣服……”
一道委屈巴巴的童声。
慕容禾低头看去，见身边围住自己的是几个小姑娘，都是七八岁的模样，正聚在一起像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她抱歉地蹲下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砾。
“刚刚是姐姐没有看脚下，实在不好意思……”
见她态度和缓，为首的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
“姐姐，你真好看，给我们扮仙女吧！”
听她这样说，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起来。
“是啊！我们就缺跳舞的仙女啦！”
“姐姐跟我们一起玩！”
……
在一群孩子零零碎碎的描述中，慕容禾多少猜到了他们在扮演的戏码。
原来是蟠桃会上孙悟空偷吃仙桃的故事，所有孩子都想演厉害的角色，跳舞的仙女却没人认领。
这会儿她误打误撞，被他们当做了候补人选。
跳舞……
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过了。
……
每年祈福大典都要由王室女在祈福台中央起舞，以求皇家做表率，祈求国泰民安。
往常来讲，这段舞都是几人分工完成，每人只需要记几个动作就好。
可是没办法，谁叫这一代王室只有一个公主。
自然而然地，小公主要一个人挑起大梁。
……
司仪坊。
一身长袖衣裙的少女泪眼婆娑，早已不知被拖地的袖口绊了几个跟头，正委屈巴巴地试图给自己讨得休息的时间。
“我学不会……能不能过一会儿再……”
“公主今日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得把这些动作记在心里，这样老奴才能有交代啊……”
企图失败。
小公主哭得眼窝红红，越想越委屈。
“我能不能不学……”
很显然，答案是不能的。
忽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落入所有人耳中。
看到不远处那一身战甲的清冷男子，教习嬷嬷赶忙跪下冲他行礼。
“见过裴将军……”
裴小将军前段时间刚刚打了几场大胜仗，如今正是朝堂之上的红人，他们这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哪敢怠慢，自然是恭恭敬敬地捧着他。
男人皱了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教习嬷嬷毕恭毕敬地回禀道：“回将军的话，是公主在学祈福大典上的舞。”
他点点头，转瞬却对上了某人泪汪汪还带着渴盼的眼。
这是学舞……学哭了？
小公主本就委屈无助，见男人非但没有出声帮忙，也没有转身就走，反倒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了，顿时更委屈了。
“你干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看她的笑话吗。
男人满脸淡然，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长剑。
“你大哥派我来监工，”他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监你的工。”
虽说不过是为了能留下看她跳舞而随口胡扯的理由，可男人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轻易骗过了包括小公主在内的所有人。
小公主哭丧着脸央求道：“你就去跟大哥说我练得可好了，行吗……”
她可不想身体上受罪之后还被大哥数落。
谁料还没等男人表态，教习嬷嬷早已出声打断了。
“这可不行哟，公主怎么能让将军在大皇子跟前说谎呢……”
看着小公主被数落却不敢吭声的委屈劲儿，男人本就拧着的眉心更皱了。
若要他看，不想学那便不学。
可这是长襄，不是在玄武。
他的话没有任何用处，这些事终究还是需要她一个人来完成。
“继续吧。”
他就这样默默看着。
看她压腿被疼哭，被嬷嬷凶哭，记不住动作被自己蠢哭……
看到最后，他甚至已经不记得她究竟哭了多少次。
忽地。
“……很漂亮。”
小公主泪汪汪地抬起头，抽抽搭搭中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男人一字一顿，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跳得很漂亮。”
眼前这张脸依旧面无表情，让人难以相信他说出的是夸赞人的话。
可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