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我复又陷入不沉不浮的溺水梦魇中,自从身体被掏空,我便时常小脑失衡,不知轻重。晃晃悠悠漂了一小会儿,手腕一凉,瞬间清醒过来了。
这感觉我熟悉,知道是夜谭又偷偷帮我渡内力。我原先斥责过他,现今该以修炼积累为重,不可胡乱消耗,他面上乖巧地应了好,背过身仍旧鬼鬼祟祟偷渡,每次我一醒,便装作四处看风景。
演技之尴尬,令人肃然起敬。竟让我,不忍戳穿。
车厢里多塞进来一个人儿,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正是秦沉渊。云江离唤车夫前行了,回身取了他口中塞着的棉布,从腿间拔出匕首小心割了绳子,割完了就晾在原地。
我暂无睡意,夜谭便将我扶起,我一如寻常舒舒服服躺进他怀里。他便扯了毯子将我裹了裹,掖好四角,末了又剥了一半橘子逐个塞到我口中。
此时车厢里塞了四个人,便没那么宽敞了。云江离就在我对面,这一幕避无可避落入眼底,神色愈发复杂。
“怎的了?”我觉得他可能要更新剧情了,抖擞精神问道。
“您二位……”云江离斟酌了一番,才道,“和我见过的其他主仆,略有不同。”
“哦,这个啊。”我很是失望,但还是好心解释道,“我现在光凭自己是坐不直的,老往下滑。以前阿谭揪过我几次,很是费事,还不如靠着算了。”
云江离意味深长道:“哦。”
一时无话,我们一车人马,披星戴月,不知去处。
不知今晚月色如何?
我脑海里猝地跳过这个念头,不知为何突然就很想念夜谭,像历经了一场久别未能相逢的失落,心里一慌,忍不住隔着毯子攥住了他的手。我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念头迷惑了,我明明就靠着他胸膛,两人近在咫尺,想不通到底缺了什么。
横在地上的秦沉渊一动,幽幽醒转过来了。
看他醒了,云江离起身换了个位置,单膝跪在他身侧,道:“小秦?”
秦沉渊视线还未清明,却认出这声音,颤声道:“云大哥?”
云江离一边应声,一边扶他,才抬起来一半,秦沉渊便扑将他怀里干嚎道:“我就知道云大哥你必然会来救我的!!”
云江离连连安抚,将他推开去了,又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被贺兰台捉住了?”
我一听,双眼反光:来了,新剧情。
“我得到一个大消息!!”秦沉渊转头看到我和夜谭,顿了顿,“我私下再跟你说!!”
“这两位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你的,你大可放心。”云江离解释道,“他们也都是钟离苑的人。”
秦沉渊果然赤子天性,不疑有他,干脆道:“我查到七哥尸骨的下落了!”
夜谭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我刚刚查到,一算日子,知道你这几天是在贺兰奔走,便来了!”
“可你明明知道贺兰素来与钟离苑作对,干嘛还中那拙劣的激将法?”云江离气道。
秦沉渊愣了愣,又扯开嗓子嚎道:“因为我知道云大哥机敏聪慧神勇无双必然会来救我的!!”
“话是这么说……”云江离头痛不已,叹道,“算了算了,不怪你了。”
秦沉渊立马收了声,摸出怀中一张薄纸来:“我查好了线路,就在这里。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吧!”他铺开地图与云江离细述了一番,便有些失神,喃喃道,“三年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可以将七哥接回家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云江离知他触动往事,轻轻叹了口气。
我正远远看着那地图好奇,身后夜谭忽问道:“能让我看一眼么?”
他周身气息澎湃,指节发白,我顿觉不妙:“阿谭,你不会想阻拦此事吧?”
夜谭沉默了片刻,竟坦然应了:“是。”
他此话一出,秦沉渊立刻戒备起来,护好那张地图,手顺其自然按上了云江离的剑柄。
我试着商量:“你能不能不拦着?我们也不一定真能找到……”
夜谭道:“属下领命。”
他应承得如此干脆,倒叫我十分懊恼,总觉得夜谭颇有点“你说怎样就怎样咯难道我还能要小费吗”的无赖感。
这句之后,他便不再开口了,我不免纠结起来,猜他是不是在置气。但是平时他话就很少,好像也不是很不自然,可能是我多心。
我正自腹诽,秦沉渊看了半晌,忽然问道:
“你们俩不能好好坐着吗?”
我解释道:“我有伤在身,筋脉尽损,坐不直了。”
秦沉渊瞅瞅我们,又瞅瞅云江离,不满道:“云大哥!我也受伤了啊!”
云江离大惊失色,指了指我和夜谭道:“你……你该不会……是也想……吧?啊?”
秦沉渊怒而拂袖转身道:“那算了吧!反正我睡地上也不是头一遭了。”
云江离见他愠怒,又忙不迭去哄他,秦沉渊不从,两人你来我往扭打了半晌,才渐渐歇下了。
看他们终于消停,夜谭才轻声道:“主人,您任何吩咐都是属下职责所在,大可随心行事,无需多虑了。”
我道:“我不能仗着你听话就欺负你呀。”
夜谭抿了抿唇,颇为困扰似得叹了口气。环着我的手一紧,轻轻在我头顶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