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赫那双幽暗冰冷的眸子，鬼盗与婳姬发自内心地颤栗。
他们见过没有人性、血腥暴虐的杀人狂；也见过泯灭情感，掏心挖肺的食人魔；更有死尸复苏，噩兆下的灾劫。
然而李赫的眼中，是蔑视一切的不详，仿佛天生就是克制灾祸的囚笼。
光是与他对视，就觉胆寒，随时可能会被镇压。
海风越刮越大，将那身紧致的金钱袍彻底吹开，琳掌柜的身子轰然倒下，却没有丝毫血液流出。
对付一个九品道士，李赫还不用担心自身的状态恶化。
其实很简单，那道隔绝销魂香的隐形之墙，就是李赫的纸域。
如今在纸心得加持下，更加细腻，碎纸变得肉眼难以窥见，不详纸域就仿佛隐匿的边界，将桦磊与李赫团团围住。
而琳掌柜从一开始，就已经踏入这个死亡的边界，唯一比较难搞定的，就是那噩兆黑发，将其头颅隐藏起来，构成怪异的存在。
这或许能够难到桦磊，但对于纸域没什么问题。
在双方互相敌对之时，他已经描摹出了一张披发女鬼的形象。轻轻将纸画一撕，人头断裂。
想要拨开黑发或许有些难度，毕竟是噩兆对抗，但琳掌柜大多数肉身还是凡俗。因此遭遇噩兆袭击，顷刻间就命丧黄泉。
或许她有一些保命的手段，需要主动使用之类的。但噩兆道法就是如此的诡异与难以预知，轮不到她施展，脑袋便掉了。
李赫对这枚落地金钱比较感兴趣，它旋绕着一股难以洗涤的气息，并且与宝钱有关。
之所以穷追不舍，并非是因为海粮种的珍贵，而是他身上有着此世没有的宝钱——黎镇灵币。
当然，此时并非仔细研究的最佳时机。
他迈过女尸，朝鬼盗行去。
李赫一动，两人就像是受惊的野猫，瞬间行动起来。
鬼盗故技重施，将短刀从鲜血淋漓的眼眶中抽出，特别贴了两丈幽黑符咒，从右边脸面捅进，贯穿整个口腔，至另一边伸出。
他看到了李赫那双诡异的眸子，觉得自身道法未能起效果，可能和对方的眼睛异常有关。因此换了个位置，并且加强了诅咒的力量。
婳姬也没有闲着，之前喝止不过是怕鬼盗出手太重，将对方直接杀掉。可现在看来，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们两个，这人甚至没有怎么动手，却已经重创了八品巅峰的鬼盗。
不仅如此，李赫给她的威压甚至超过了七品的碎星殿主，无名的恐惧在内心蔓延。
必须得帮鬼盗，否则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身躯不断扩张，披风猛地膨胀开来，然而奇特地是，原本纤细动人的胴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衣裙，来回扭动。
刹那之间，飘至李赫身前，浮空衣袖如利剑袭来。
若只看衣服，还差那么些距离，然而无形的纸墙已经开始崩溃，像是碎裂的玻璃，从中心处四散开来。
另外，披风腰间的扣带猛地解开，像是两根凶猛的蛇芯，从两边各自突破，竟然也扎进了纸域之中。
与此同时，李赫脸颊上也开始出现破损的痕迹，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然而李赫的脸并非是普通血肉，虽然翻起不少皮肉，却像是翻书一样，响起“唰唰”地响声，根本没有血液流出。
鬼盗损伤的眼睛和脸颊，却依然流着鲜血，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婳姬的空荡衣袍似乎增加了她的噩兆道力，竟然连纸域都能破开。可无形的触手抵达李赫身前时，纸目绿焰瞬间点燃了它们，衣袖外猛地幽火丛生，窜进衣袍之内，整个人都被燃烧起来。
但婳姬的披风似乎有些特殊，正在压制幽火的蔓延，消除异常。
李赫没有理会近在眼前的婳姬，反而踏步走向鬼盗。身躯纸化，双臂化作巨掌，狠狠拍向对方。
鬼盗脸上的伤势无法恢复，似乎有一株古怪的黑色花朵在脸上生长出来，吮吸着过量的血液。而他的狂暴气势以及嗜血程度急剧提升，甚至达成域的范围。
纸手在碰触到血雾瞬间，便受到强烈的腐蚀，瞬间褪去外面模仿的血肉，留下白骨痕迹。
看到李赫受损，鬼盗似乎更为癫狂，怪叫着，像疯了一样。
可还没等多说几句，只听一声“咚！”的响声，只剩下骨架的手穿过血雾，将鬼盗头颅狠狠抓住，捏了个粉碎。
刚刚将幽焰隔离的婳姬，狼狈地显露身形，浑身青紫，像是被蹂躏过的惨状。但她却来不及处理伤势，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堂堂八品巅峰道士，金钱居主，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就这么死了？
摇了摇头，她盯着残缺的鬼盗，知晓不是这么简单。鬼盗之所以能够猖狂至今，自然是因为他特殊的恢复能力。
果然，那团被捏成齑粉的血肉头骨，惊悚地蠕动起来，竟然有一种回归原貌的冲动。
李赫皱了皱眉头，胸口撕裂开来，将这团血肉挪至澎湃的纸心前，被一口吞下。
玲珑纸心是个大胃王，之前吞了驭尸者，进化一阶，如今似乎有些徘徊不前。倒不如再送他一份礼物，让其拥有足够的食粮。
问题是，纸心吞食后，可能会助长噩兆的气息，但目前看来，消化的很好，没有不营养的东西留下。还有就是玲珑纸心有些挑食，不是噩兆殁源不吞。
但看着它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李赫便晓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鬼盗，已经噩兆复苏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属于人的成分，几乎没有。
虽然李赫不清楚他为何还能坐稳金钱居的宝座，但对方的状态很明显，受噩兆影响太深，已经非人。包括自残，对鲜血渴望，以及吞噬人的欲念。
在见到李赫的瞬间，被激发到最大。
某种程度上，图录中蕴含着一些噩兆渴望的东西。但从根源上讲，图录乃是镇压噩兆的灾厄。
真正的噩兆，会在感知的瞬间，遵从规律而汇集过来，这便是图录灾祸引子的意义。
但若是控制噩兆的道士，会潜意识地避开劫难，这是灵性未泯灭的证据。
而鬼盗，已经不具备这种能力。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便是贪婪，欲念，也会蒙蔽众生的双眼，火中取栗。
看到鬼盗身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而头颅被对方吞入腹中，不见踪影。婳姬这才有些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危机多么可怕。
她不晓得李赫究竟是什么道阶，然而实力是完全碾压二人的，甚至比碎星殿主还要恐怖。
她不是没见过高阶道士，艳香阁的背后乃焚欲池，乃是深海之域中神秘的势力，有五品道士撑腰，否则碎星殿主怎么会让它们自由地在岛上做大。
即使如此，李赫的恐怖还是超出想象。若没有外援的话，她有种直觉，光凭李赫一人就能屠戮尽整个碎星岛屿。因为对方根本不像是人，和噩兆无异。
在生死危机面前，婳姬果断选择逃跑。
身形再度消失，空荡荡的袍子像一块布匹，掉落下来，眼看就要铺在地上。
然而李赫身子一挪，就来到旁侧，地上瞬间洒下一排诡异的人面茶叶，正是之前剩余的部分。
顿时一个女子胴体在人面茶碎叶上显露出来，一声惊呼，只来得及拓印三处位置，一双手便扶了起来，撑起披风。
“你若不想死，就将欢喜咒娘的线索说出来。”
婳姬包裹着黑色披风，此刻正疼痛地揉着几处肌肤，惊恐地看着李赫：“我所知道的也不多，只晓得有魅惑之息在假冒艳香阁女子杀人，吸收精气。
不过每每前往，残留所剩无几，即使有一次最为接近，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人为，而是道器化形。
能够有这般侵蚀，且如此雄浑邪恶的道力，根本不是人能做出的，因此我们怀疑是噩兆通过特殊手段入侵岛内。”
李赫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杀人的不是咒娘本身，毕竟他下了封印，对方只能靠一些欢喜之器来收集香火祭品。不过依据这个速度，恐怕离解封也差不多，到时候黎漓头顶那冠帽，才是最重要的，若不加限制，估计能让半座岛屿的人变成发情的野兽，不知疲倦地交配，直到精尽人亡。
“并非是噩兆殁源，而是特殊的香火神道，你告诉我最初发生命案的地方，以及你觉得魅惑奇异之地即可。”
婳姬陷入沉思，她想了想，开口道：“最初是一家民宅，不过离富人区极尽，与我艳香阁也不远，因此才会被怀疑是我们做手脚。
至于魅惑之地……”
此刻细细思索，婳姬忽然变得惊讶起来，只是始终没有道出。
李赫周边的温度开始下降，顿时让她清醒过来。
“是岛主府邸，碎星殿！
不是我妄言，那片繁华区域，本就只有几家最有实力的门户。金钱居由于涉及许多海贸生意，故而离得比较远。
艳香阁与碎星殿毗邻，而那时候的民宅，也是最贴近碎星殿的门户。
此前由于魅惑手法以及死尸的状态，多数人都怀疑是我艳香阁出手，可现在细想，最有可能的就是碎星殿！”
神情紧张，面色恍然，看起来并不像说谎。
李赫却没有回话，只是沉寂在旁。
无声的压力笼罩在周边，婳姬不敢吱声，却不小心看到一旁琳掌柜的金钱袍，心中瞬间紧张起来。
眼前这人心狠手辣，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想法。通常的俗人，见了她，不管是艳香阁阁主的名头，还是其美艳容貌与柔嫩身躯，都会露出淫邪目光。
而这，也正是她这具虚婳所要的养料。
但李赫盯着她的目光，简直和看一具尸体没有分别。婳姬甚至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将身子包的紧紧的，平常最擅长的诱惑完全消失。没办法，她可不想做琳掌柜第二。
不过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妙，李赫似乎对答案不满意。
就在这时，婳姬再度开口：“还有一事！海地大会马上召开，会有七岛赏宝，若是碎星殿有欢喜的动静，必定会在那一刻露出马脚。”
她其实想说的是，艳香阁可以作为其中的引荐者，帮李赫等人进入其中。
毕竟海地大会虽然广泛，可通常的道士只能参与外围的贸易。唯有特定人群才会收到邀请，艳香阁正是其中之一。
既然李赫来碎星岛大闹一番，必定晓得此事，留下她，更加有益。
然而李赫无动于衷，直直地走了过去，手上纸化膨胀，似乎要将她料理掉。
婳姬双股颤栗，只听心脏处不停地跳动，根本不受控制，想要站起来都做不到。
就在她以为要死的时候，桦磊却上前阻拦，与李赫一阵耳语。
李赫随即变回那副普通模样，瞥了她一眼：“原来你还能参加海地大会啊，下次把用处说得明白一些，否则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一道府印烙在她有些松垮的衣带前，狠狠地压在心房前。
婳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捏碎了一样，痛苦地趴在地上抽搐，过了许久才双手捂住心口，缓了过来。
“玲珑纸心的诅咒，对非纸化的外人便是恐怖的灾厄。你若离开我千米外，心脏会立刻碎裂。
当然，这样的情形只会持续三日。因为三日后，不管你离不离开，心脏都会碎掉。
如果找不到欢喜咒娘，你最好自杀，可能会痛快一点。”
走出几步，李赫看了眼两具无头尸体，开口道：“作为地头蛇，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罢。”
婳姬慌忙答道：“鬼盗来去无踪，金钱居手下之人根本不敢询问他的踪迹，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琳掌柜日日出现在金钱居，是个麻烦，我编一个理由哄骗他们，瞒过三日即可。”
李赫点点头，随后将尸身收回至图录中。
由于宿主死亡，融合的祥瑞也逐渐凋零，不可逆转。但琳掌柜的噩兆会慢慢消散，或者彻底复苏，李赫不会留下这样的灾祸痕迹。
婳姬抖动衣袍，似乎在传递信息，却没有避开李赫，明显是处理鬼盗后事的。
事实上金钱居死了两位道士，的确不是小事，也只有婳姬能够勉强维持住。这也是桦磊建议不要杀她的原因之一，当然海地大会邀请函也是其中一点原因。
至于婳姬那点心思，桦磊其实能猜到。
她以为李赫是有备而来的，否则怎么就将鬼盗与她一网打尽。
然而，作为纸岛岛主目前最忠心的桦子，可以很明确地说，真是他们撞在了枪口上。
李赫明显只是想找黎漓，以及完成交易。
至于闯来的是否为鬼盗、婳姬，不重要，顺手杀了。
桦磊此刻严重怀疑在出岛前定下的方针，即实力衰弱，不主动挑起争端的真正意思。
实力衰弱，等于暂时不想和七品道士扳手腕；不主动挑起争端，但若是对方太弱，迅速料理掉就不会有争端！
其实真的不怪婳姬害怕，纸岛岛主，名副其实的噩兆之厄，天生的克星。
也只能希冀于，能够顺利找到那位贸易使。
否则碎星岛，恐怕不得安宁。
李赫双目望着海岸，却没有桦子那么多的感慨。
事实上灾厄已经出现在了碎星岛上，他之所以快刀斩乱麻，就是为了迎接真正的敌人。
图录有感知，铜身欢喜冠，恐怕招来了不详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