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曼婷开始变得讨厌白天,越来越喜欢黑夜,也许夜晚的漆黑才能遮掩住自身过往的黑暗,又或者是只有在深夜的睡梦中,才能再次见到那个被自己深深伤害了的男人,还有那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距离苟冬七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除了赖三被抓交代了苟冬七指使他袭击顾青山的事实外,并没有再发生其他的事情。
一时间,生活似乎重新回归了平静,顾曼婷心中的焦虑和担忧也随着这份平静逐渐消退了不少。
呆愣愣的盯着天花板许久,顾曼婷才在浑浑噩噩中慢慢睡去。这一夜似乎很长很长,漫漫长夜中,顾曼婷做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仿佛重新回到了跟何青锋从相识,相恋,最后步入婚姻殿堂的甜蜜时光。
虽然整晚都被梦境占据,但这一夜顾曼婷却睡得无比的踏实。睡梦中的顾曼婷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清晨时分,白色的雾气又弥漫了整个京都城,明媚的阳光照样又从雾气上方升腾起来,喷薄出壮丽的晨曦。
新的一天,伴随着车流与人海的喧嚣开始热闹起来……
顾曼婷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双臂高高举起,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忍不住轻哼出声。
“起床啦,老公!”
可能是昨晚的梦过于真实,也可能是最近的精神压力太大,此时的顾曼婷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思维还停留在梦境中跟何青锋刚开始的新婚生活的时刻,于是满脸笑意,慵懒的喊了这么一句!
许久没有收到回应,扭头看向一旁。眼中的笑意才逐渐消散,直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戚之色和灰暗死寂的眼神……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哪里有心中那道挥之不去的身影!
顾曼婷皱眉望了一眼照进房间里的光亮,讨厌的白天如期而至,混沌的思维重新回归正常,眼泪无声无息的划过脸庞,梦境中的美满甜蜜与现实中的孤独苦涩几乎在一瞬间调转过来。
寂静的房间内,顾曼婷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美丽雕像,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了一般,只有那不时眨动的睫毛预示着生命的迹象,静谧的环境和呆坐不动的女人,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安静而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此刻的沉寂。顾曼婷神色木然的扭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才凑过去拿起了电话。当迷离恍惚的眼神看清来电号码后,精神猛的一震,有些慌乱的按下了接听键。
“喂!”虽然极力克制着激荡的心绪,但顾曼婷感觉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微微颤抖。
“你赶快来一下儿童医院,萱萱住院了!”何青锋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啊?”顾曼婷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险些把手机扔到地上。
“你别多想,萱萱是生病住的院。”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何青锋赶忙又解释了一句。
“吓死我了……”顾曼婷抚着胸口长出了口气,不过随即又变得紧张起来,急忙问道:“萱萱生什么病了,严不严重?”
“急性肠胃炎,输了液已经好多了,你先过来再说吧!”
“好,我马上赶过去。”
听到萱萱病了,顾曼婷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慌慌张张的跳下床,胡乱套了件衣服便出了门,直奔市儿童医院……
与此同时,在距离京都千里之外的牛家沟,苟冬七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
逃跑后的苟冬七在郊区躲藏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没有关于自己的追捕消息,于是在一个星期前,搭了辆黑车,一路辗转回到了自己的陕北老家。与以往每次回来不同,这次的苟冬七,没有了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不再是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
上身披了件黑色旧夹克,夹克上的污渍和破洞彰显着它悠久的岁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苟冬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条满是褶皱的深蓝色裤子,显得很不合身,肥大的裤腿,几乎遮住了脚上的那双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绿胶鞋。
本来就没有恢复的伤,加上这些日子的奔波,让苟冬七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几岁,走起路来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的,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苟冬七出了家门,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儿,又转身回到了院子里,靠着院子一侧的玉米剁坐了下来。
宁静的山村天空蓝的纯粹,丝毫没有京都城里整日雾蒙蒙的场景。阳光毫无遮拦的铺散在整个山村的每一处角落,没有一丝的保留。苟冬七家的院子被笼罩其中,破旧的小院也显得格外的明亮而又温暖。
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院子,低矮残缺的土墙边,杵着一捆捆枯黄的玉米秸杆,另一边则是杂乱的堆积成两垛的枯树干和树枝。这些玉米杆和枯树枝就是冬天用来取暖的燃料。
门口那条瘦骨嶙峋的黄色土狗,正眯着眼睛,安静的趴在那里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偶尔甩动几下尾巴,扫一眼呆坐在那里的苟冬七,便又垂下眼皮,趴在那里没了动静。
参差不齐的木板钉成的大门,由于年头过久,木板已经缺失了几块,露出很大的缝隙,要不是那条干瘦的黄狗被拴了起来,估计很容易就能从门缝里钻出去!与其说那是大门,倒不如说是栅栏更恰当些。
苟冬七抬头望向天空,被耀眼的阳光刺的眯上了眼睛,他眉头微皱,表情突然狰狞的有些吓人,那阴郁的眼神与院子的安宁与和谐有些格格不入。
以前的苟冬七,看到这样残破的家,也没有觉得无法接受,只是体验过了更好,更舒适的生活之后。想要再回归到如此清苦贫寒的环境,谈何容易!
在院子里坐了约小半个时辰,苟冬七终于是站起身来,走到了房檐底下,那里有一辆锈迹斑斑的二八自行车。苟冬七拍了拍自行车座子上的灰尘,推起自行车,便朝着院外走去。
推开大门,骑上这辆破旧的自行车,链条与齿轮摩擦产生的‘嘎啦嘎啦’声,有些刺耳……
他此行的目的是去一趟镇里,镇子上倒是没有苟冬七认识的人,不过这次苟冬七过去是有正事要办,那就是把自己的儿子抢回来!
回来后苟冬七才从父亲口中得知,就在一个月前,牛根芳带着儿子改嫁给了镇上一个名叫张德顺的粮油店老板。张德顺为人和善,又肯吃苦。以前靠着辆自行车,每天穿梭在崎岖的山路里收些蘑菇、榛子等山货。
攒下一笔钱后,在镇上开了家粮油小店,这么多年本着勤劳致富,诚信经营的理念,小小的粮油铺已经变成了镇上生意最好最大的一家粮油店。
一年前,张德顺的婆娘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张德顺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以张德顺的条件,上门帮着介绍媳妇的人自然是不少,而一直心系着堂姐的牛耿听说这件事后,亲自跑回来说和了一番,才促成了牛根芳和张德顺的好事。
财大气粗的牛耿也是相当的阔绰,不仅给自家堂姐置办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连两人的婚礼也都由他全权负责,办的那叫一个隆重热闹。
本来在听完父亲的话,苟冬七便想直接去找牛根芳要回自己的儿子,可是多日来的奔波劳累,导致本来快要痊愈的身体,再度感染发炎,疼的苟冬七几乎不能走路,直到今天,经过一个星期的吃药修养,他的身体终于是恢复了过来。
对于牛根芳,苟冬七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情可言,所以对于她的改嫁,苟冬七不想去管,也没有能力去管。儿子虽然也不是很得他的心意,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自己的儿子绝对不能跟了别人家的姓。
想到这里,苟冬七咬紧牙关,猛蹬了几下自行车,加快速度朝着镇子上奔去……
就在苟冬七满含怒气的冲到镇子上,准备直接上门找牛根芳算账时,镇派出所门口的一张协查通告却让他慌了神。
原来是赖三被抓后,顾青山的案子需要进行重审,作为此案罪魁祸首的苟冬七自然被警方发起了通缉令。
按道理来说,协查通告应该早就能够发过来了,只是由于苟冬七的老家所位于的乡镇过于贫困落后,加上小乡镇十几年了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恶劣事件,乡镇的民警做事情也是拖沓懒散了些,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把前天收到的协查通告张贴出来,恰巧被路过的苟冬七看了个正着。
这下苟冬七哪里还敢继续上门去找牛根芳的麻烦,调转自行车便往家里狂奔……
回到家的苟冬七,知道家里是不能待了,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跑路。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其实在苟冬七从京都跑回到老家的第一天,进门看到年迈的父亲脸上越发深厚的皱纹,和两鬓斑白的头发时,他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要重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替年迈的二老分忧。
可是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能够改变这样的生活,彻底的让父母过上同何青锋跟顾曼婷的父母一样的生活时,他的内心就充满了不甘!
凭什么他们的父母就可以生活无忧,享受人生?自己的父母明明比他们的父母还要年轻许多,看起来却已经苍老的如同八十岁的迟暮老人。却还要终日劳苦,每天在为生计奔波劳碌;凭什么自己勤奋努力,战战兢兢换来的成果,他们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自己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回头?苟冬七的心已经很难再回头了,只是一瞬间,滔天的怨意便压制住了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善念。
况且事情到了这一步,苟冬七想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回归以前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把苟冬七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半晌之后,苟冬七似是下定了决心,他猛的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的自语道:“看来,只能最后博上一博了,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