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苟冬七怒骂一声,“啪”的一拍桌子,“你说牛耿那孙子不就是赚了几个臭钱吗,跑我这儿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因为愤怒,那张黝黑的脸有些扭曲变形,看起来越发的丑陋不堪。他一口喝干了面前的一大杯白酒,然后将酒杯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苟哥说的是!”赖三陪着笑脸,一边帮苟冬七倒酒,一边劝慰道:“牛耿他也就是运气好,跟着几个晋西的老油条倒腾煤炭发了家,不过干他们这行的风险也大,说不定哪天就得赔的连裤衩子都穿不上了!!”
“嗯!”苟冬七点点头,显然赖三的话让他很受用,脸上的怒气也随之缓和了不少。“你说的对,等老子今年好好干他一票,然后让牛家沟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有钱人!”
“苟哥,这种好事你可不能忘了兄弟我啊,毕竟兄弟我可是为了您……”赖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放心吧!我苟冬七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上次我不是说过吗,你帮我做了那件事,就是我的亲兄弟了,等过了初五你跟着我一起回京都,到时候咱们一起发财。”
“有苟哥您这句话,我赖三今后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杯酒我敬您!”赖三双手端起酒杯,谄媚的说道。
“好……”苟冬七也端起酒杯跟赖三碰了一下,“干了!”
一杯酒下肚,苟冬七的脸上浮起一抹潮红,眯起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昨天那一幕幕令他无比难堪的经历,此刻正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脑海中。
西装革履的苟冬七在年三十这天下午,开着顾曼婷的那辆凯迪拉克轿车,得意洋洋的回到了牛家沟,本以为自己一定是村里最出风头的那个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村子里那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牛耿,在离家四年杳无音讯后,今年突然回来了,而且还发了大财,摇身一变,成了村里人口中的大老板。
这个乍然暴富的小子,异常的高调,开着崭新的宝马越野车,穿着价值不菲的貂皮大衣,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小拇指一样粗的金链子。
虽然这副暴发户的模样在城里肯定会遭人鄙视,但是村里人却很吃这一套。大年初一拜年这天,牛耿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屋里的人围的里三层外层。
女人们吃着摆在炕上茶盘里的各种干果点心,男人们抽着在他们眼中代表了身份地位的软中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着牛耿的发家史。
有的说牛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看就是能有大出息的人,有的说老牛家的祖坟穴脉好,气运落在了牛耿这孩子身上了,有些对汽车品牌稍有了解的,则对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宝马车进行着不伦不类的点评和夸赞。
总之,在牛耿的家里,溜须拍马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赞扬的角度各不相同,但这些人离开的时候都会说上同一句话,“二牛啊,咱们可都是沾亲带故的老乡,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咱们,今年一定得带着俺们一起出去发财啊!”
相比之下,苟冬七家里就冷清的多了,村里的人都是从牛耿家离开后才来到他家。见到炕桌上摆着的花生瓜子不由得撇撇嘴,连同样是他们平时抽不到的芙蓉王香烟,在点燃前也总会跟耳朵上夹着的软中华对比之后,微不可察的轻摇几下头。
这些人来到苟冬七家,还在继续谈论着牛耿家的话题,从那条手指粗细的金链子,再到那辆据说价值过百万的汽车猜测着牛耿过去一年的收入,有的说那小子至少得赚几百万,更多的人则认为可能一千万都不止。
苟冬七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又偏偏不能发作,只能站在角落里闷头抽着烟。
抽完了一支烟,这些人便起身准备离开,苟冬七这才松了口气,强撑着笑脸把人送到院门口。这时就听见有人指着那辆停在大门口的辆凯迪拉克轿车说道:“嘿,这车也挺漂亮啊!”
听到这句话,苟冬七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正打算跟这人好好介绍一下这辆同样价值几十万的车。
结果就听见另外一个人说道:“还真挺漂亮的,这车怎么着也得十多万吧,不过跟牛耿家的那辆叫什么马的车比起来可就差点意思了!狗子,你还得继续努力啊!”
这人的话,如同一盆凉水,直接把苟冬七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得意给浇灭了。
可以说这个春节,牛耿成了全村最耀眼的人物,而苟冬七彻底成了牛耿的陪衬。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们往往只会去关注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些人和事,至于底下的,只能作为对比和陪衬的工具。就好比人们只知道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又有几个人去了解和关注世界第二高峰乔格里峰呢?
当然如果只是被人无视和当作陪衬,苟冬七也不至于如此愤怒,更让他郁闷的是,下午的时候,牛耿带着两个人来到了他家,说是打麻将三缺一,找他凑个数。
苟冬七没有拒绝,想着在牌场上探一探牛耿的实力,顺便透漏一下自己如今的身家跟资本,借此找回点面子。
一圈牌下来,苟冬七正准备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就听牛耿说道:“听说苟哥这两年在京都混的不错啊,不仅赚了钱,还娶了个城里的漂亮媳妇儿。”
“嗨!就是赚点小钱,跟你这种大老板可没法比。”苟冬七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是挂着得意的笑,他摸起一张牌,在手上搓了搓,随手打出一张二筒,“我现在也就是……”
“碰!”牛耿大叫一声,打断了苟冬七的话,将那张二筒拿到自己面前,扔出一张六万后叹了口气,“唉,苟哥你发达了我是真替你高兴,不过就是可怜了我那三叔家的堂姐了。”
“二牛,你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说这事儿干什么,这不是成心给咱们苟哥添堵呢吗!”跟牛耿一起来的那个干瘦男人假模假样的训斥道。
“就是!”另外一人弹了弹烟灰,接茬说道:“三叔家的丫头虽然以前孤儿寡母的没个人管确实挺可怜,但现在不是有你这个堂弟呢吗,赶明儿个你小子给她也物色个城里的帅小伙,两个人选个好日子把婚一结,再生一大胖小子,这不就把坏事变成好事了吗?”
听着三个人的对话,苟冬七的指甲将攥在手里的麻将扣的“吱吱”作响,脸色更是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他这才明白原来牛耿这小子找自己打麻将是假,替牛根芳找场子才是真。
“你看我这脑子!”牛耿一拍脑门,瞥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苟冬七,懊恼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还是你小子聪明!”
“……苟哥,你觉得兄弟这个主意怎么样啊?”牛耿盯着苟冬七阴阳怪气地问道。
经历过一番心理斗争后,苟冬七并没有翻脸,而是笑着说道:“人各有志,真要能给她找个好人家也是她的福气,我也得替她谢谢你。”
苟冬七之所以能忍下三人的冷嘲热讽,并不是因为他转了性子,而是这个牛耿跟他一样是个瑕疵必报的人,特别是这小子做事的那股狠劲,让苟冬七有点发怵。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在京都站稳了脚,把父母和妹妹接过去以后,再收拾你这孙子也不迟。”苟冬七瞥了一眼牛耿,在心里这样想着。
见苟冬七没有发作,牛耿的眼皮跳了跳,脸色有些难看,他这次过来就是专门来找茬的,目的就是逼苟冬七翻脸,只要他忍不住先动了手,牛耿不介意教一教他怎么做人。
按道理来说,牛根芳的事情,她的亲哥都没有为她出头,牛耿作为堂弟没有必要这样做,而且牛耿也并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十五岁那年,因为别人家的驴啃了他家的玉米,这小子就把那家人养的两头驴都给毒死了。
事后那家人报了警,很快便找到了牛耿家里,派出所的人主张和解,赔钱了事,那家人也同意了。可那时穷的叮当响的牛耿家可拿不出这些钱。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出去借,可借遍了全村也只借到了半头驴的钱。
眼瞅着再凑不够钱,牛耿就得被抓进去蹲局子。住在下村的牛根芳的老爹听说了这事儿,就将牛根芳大哥在外面打工寄回来的钱送了过去,帮了牛耿一家。也正是这件事,让牛耿记住了这个三叔的好。
牛耿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重义气,恩怨分明。向来是有仇必报,有恩也一定会还。
如今帮过他的三叔已经不在了,三婶也因病瘫在了炕上,那个堂哥又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好人,所以牛根芳受的委屈,也只能由牛耿这个堂弟来出头。
牛耿虽然对苟冬七表现出来的淡然感到愤怒,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苟哥先别忙着谢我啊,真要给俺堂姐找了好人家,到时候你们苟家的血脉随了外人的姓,你可别记恨我就行!”
“哗啦”一声,苟冬七刚刚抓起的四张麻将脱手掉在了桌子上。牛耿这句话说的就有些毒了,相当于间接的骂他苟冬七是个数典忘祖的败类。
这下苟冬七也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抬手掀翻了麻将桌,猛的站了起来。不过看着稳稳的坐在那里一脸冷笑的牛耿,又看看同样幸灾乐祸的盯着自己的另外两人,苟冬七站在那里迟迟没敢动手。
这时苟冬七的老爹听到动静,从旁边的屋里跑了过来,他先将苟冬七拽到了院子外,又急匆匆的进了屋。
也不知道老头跟牛耿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牛耿带着另外两人从苟冬七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