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兰心真正服了软郑文铄的心情才好了些。
皇朝新定,京城人事复杂,当初就是因为瞧中裴兰心这个儿媳会交际,能来事儿,他才把他们一家安排在京里。现在看来心思却太活也不是好事,没有长远的眼光硬是去做那出头的椽子给家里招祸,还不如安排本份听话的,能老老实实的听他的命令做事。
“祖父,你答应了我的事,你老可别忘了!”郑元浩着急催促道。他和郑文铄这才刚刚到京城,还不知道他离开后他爹娘已经与裴家生出罅隙,再有今天裴婉儿在街上弄出的动静,已经彻底没了与裴家结亲的意思。
郑文铄拍拍郑元浩的肩膀,脸上是与对郑子锐夫妇完全不同的慈爱:“忘不了忘不了,祖父已经说过了,以后你的亲事只会是祖父祖母来管,任谁也作不了你的主!”
他转头看向郑子锐夫妇脸顿时变得铁青:“我的话听明白了吧,浩哥儿的亲事你们以后不用管了!你们两个能耐啊,我堂堂郑氏嫡系什么时候落魄到连太子不要的女人都要往家里捡了?你们想没想过背后有多少人会笑话,我郑氏的脸都让你们丢干净了!”
说到就里,他气的忍不住直接将握在手里的手杖砸到了郑子锐身上。
郑子锐和裴兰心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一声也不敢辩解。以前他俩还不觉得,特别是裴兰心只想着交好裴寂还是不错的,现在回过头再看裴婉儿,是哪哪儿都瞧不上。
“你们两个给我好好记清楚了,我郑氏不缺人脉,不缺钱财,还有那么多郑氏子弟为郑氏奔波,遮风挡雨,郑氏还有许多亲眷可用,还轮不到出卖浩哥儿的姻缘换取权势富贵,娶妻取贤,裴家那不知规矩礼仪为何物的丫头,再不许她跨我们郑家的门!”
“爹,儿媳早就熄了与裴家联姻的想法!”裴兰心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其实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平城,儿子的亲事她倒不是很担心,以公爹对浩儿的疼爱亲事自然选不差。她已经习惯了在繁华富贵的京里做当家娘子,还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而且这府宅里还有郑子锐的两个妾室,没有她的镇压,那两人就得翻天了。
“不必再说,你必须回去平城,听浩哥儿说裴家这段时日与你来往颇多,你若还留在京里裴家人就断不了上门来烦扰,”郑文铄并不为所动,脸上越发阴沉:“且太子府那边的事你也须避开,正好就趁这个事把我们这一房摘开,你去收拾吧,去太子府辞行后就出发去平城。”
裴兰心低低的应了声是,知道她回平城已是不可改变的事情。到了这时候,她真是一万个后悔产生与裴家人结亲的想法。但是说什么也晚了。
眼见自己一向强势的娘抹着泪离去,明日远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聚,这结果皆是因为自己请来祖父之故,郑子锐的心里突然也变的不好受起来,这些天因为她而导致的退亲之事憋着的气也散去了许多。想了想,他给郑文铄行了礼,连忙尾随而去。
裴兰心和郑元浩离开了,郑子锐并没有被郑文铄允许起来,反而受到了更严厉的责罚。
“男主外,女主内,我教导你们兄弟几个许多年,这起码的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仅约束不了自家的妇人,竟然还被她指使的团团转,连大是大非都分辩不清!”
“孩儿知错了!只是爹,事情也不能全怪在兰心身上,当初我们刚到京里立足未稳,也不知太子妃怎的就着人找来了我们府上,邀兰心去太子府叙话,还将她介绍给了其他的权贵夫人们认识,后来又常常叫去作陪,慢慢的来往才多了。”
“你们这对蠢货!”他不说还好,郑文铄的脸更黑:“你们来京里几年,这些年你来回平城多少次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从未与我说起!你就不想想,你们虽是我十九房的小一辈,却是郑氏正经受看重的嫡支,你爹我在郑氏还算说得上话,郑观音那个丫头真是好算计!”
郑子锐垂下了头,也不知怎么帮自己的嫡妻说好话了:“兰心说每次去也就是陪太子妃和贵夫人们说说话,说的做的都是女人家的事,要么就是后宅的是非,儿子就没有多想。”
“哼,我竟然不知道我养了个这么蠢的儿子!你好生往上数数,大到帝王权贵,小到贱民百姓,无知妇人为家里招祸的少吗?妻贤夫祸少这个道理现在还要我教你?就说浩哥儿他娘,无非是郑观音住在宫里不方便,她需要一个能为太子府奔走且身份过得去的人,可不就将主意打到她身上!真以为是姐妹情深?
当初你们来京前我就让你们谨记,我郑氏已经有不少人在为太子奔走,无需我们十九房再使力,我要你们在京城占一个位置,仅仅只是想着一旦太子事成,我们这一房能分润一个好位置!甚至你这回年祭回来,我也还在叮嘱你要暗里给秦王一系卖个好,给自己家留一个退路,无论他们谁占了大位,我们这房都不吃亏!”
郑文铄累极靠在榻上:“可你们在做什么?对我说的话充耳不闻,阳奉阴违!我一再的削弱我们十九房的存在,只为暗里寻伺机会,你们呢?一早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帮太子府做事,谁不当你们是太子府的亲信?竟然还想与裴家结亲,是生怕秦王一系不死盯着你们吗?”
“儿子并未去太子府几次。。。”
“你或是她,在别人眼里有分别吗?”郑文铄气的直哆嗦。
“儿子错了。。。”
“杨家人对于大势都比你们看的明白!”
郑子锐抬头,眼光里尽是疑惑:“杨家人?”
“浩哥儿跟我说你们找杨家退亲,杨家毫不迟疑,”郑文铄真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儿子,以往也没见他这么蠢,但又不得不给蠢儿子说分明:“在平城的时候,杨家那女娃子与我们的相处其乐融融,显然杨家并非不承认亲事。
可你们退亲她家却毫无二话,干脆利落,分明是对我郑家有所不满。我想了一下,无非原因有二,其一是你们与裴家的女儿亲近,被她家得知。可这原因并非大错,郑杨两家有婚约,杨家的女儿占着名分,只要她家不松口裴家女娃就不可能进门,她家甚至还可以上门理论!
别忘了,郑杨两家的亲事是我与杨家定下的,哪怕你们作主退了亲,只要我和你娘不松口,迁就浩哥儿的意思,杨家也愿意,亲事哪怕没有婚书也能成!我平城郑家的府砥杨家人又不是不知,哪怕他们只是派个小厮上门告知,这门亲事你们两个就奈何不了!”
郑子锐无力的跪坐到了地上,他的确不敢违背他爹的意思。
“我早就与你说过杨青松一家不简单,哪怕杨青松不在府里,仍还有明眼之人在主事!杨家看重这个女娃儿,甚至因为这个因果闹到出族断亲,事关这个娃子的终身,她们来到京城后焉能不打听你们的所作所为!
这京城大势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呢,郑氏本就因为郑观音的原因被归为太子一系,偏生裴兰心还要旗帜分明的去为太子府做事,一副太子府亲信的作态,杨家怎会愿意把自己一家的前程赌到一桩亲事上,你们主动退亲正好中了他家的心思!”
郑子锐顿时红了眼:“爹,你说杨家。。。小小杨家居然敢瞧不上我郑家?”
“愚蠢!人家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杨家女娃才多大?就算我们两家正式成为亲家,至少要等到那娃子十四五岁之后,京城的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七八年后才能成的事情,人家现在何必跟着冒险?别忘了,还是你俩主动退的亲!
退一步来说,太子若事成他们没有丝毫好处,可若是秦王成事了,因着跟我们郑氏子弟定亲,杨家女或许以后的日子就难了,杨家也有可能跟着吃挂落,受牵连前程暗淡是必然的。人家为何不趁机落个干净利落,事不关已?”
郑子锐顿时无话可说。
“浩哥儿是我最疼的孙子,你当我给他择亲事没深思熟虑过吗?郑氏联姻的世家已经足够多,并不缺乏助力,我们更需要的是着眼将来,是后继之人!
杨青松在杨旭宁一府人的多年打压下仍能挺过来,他早已经成为了杨府实际上的当家人,杨家还有三个优秀的娃子,他们不仅学问好,而且一早就已经在被历练,哪个孩子放出来都能独当一面!这是一家重亲重情的人,我郑氏只一桩亲就把他们拴在手里,一本万利之事!”
郑子锐头垂的更低了。就算不知道杨家的男人们将来怎么样,起码现在他就明确一件事,如果儿子把杨家女娃娶进门,仅那小丫头独一无二的茶铺,儿子往后就不会缺少银子用。更别说他早就知道,杨青松那人赚银子的手段厉害的很。
“爹,杨氏宗族的杨明启来我们府上几次了,要把杨家记到他们的宗族嫡支,杨青松亲娘的弟弟也跟来了,他们仍有与我家结亲之意,儿子同意了。”
“呵呵,你自己也知道了啊,连杨氏宗族都想把他们一房能带来的利益,想捏他们在手里,我早就把人送到了你们面前,他们一家越看重那丫头,我越高兴,偏生你们!”郑子锐越说越想叹气:“无论我猜的哪个让杨家同意与我们郑氏解除婚约,再结亲怕是难了!”
“爹,有个事情你可能不知晓,上次在平城两个孩子其实挺要好的,杨家的丫头收了浩儿私下送的玉佩,还回赠了浩儿一个她亲手做的同心结,浩儿时时带在身上的,爹,你说若是浩儿主动些,杨家又看重那孩子,还有没成事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连忙补充道:“爹你才来京城不清楚,杨家的二郎三郎已经一边读书一边又开始历练了,杨家丫头也没例外,也在城里开了家独一无二的茶铺,诺,爹你刚喝的茶就是她店里卖的新茶。我打听过了,杨家孩子的历练家里是不管的,那丫头茶铺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说明她自己是个主意大的,她若是欢喜浩儿。。。”
毕竟是长辈,将来还有可能做人家的公公,他不好把话说的太过。
郑子锐眼睛一亮,当初在平城那次见面,那孩子的沉着和处事的手段,那些恰到好处的言语,让他就觉得那孩子很不简单,果然他看得起的人,就不可能是庸人。
“我来京城本就为着两件事,头一件事就是要让你们从太子和秦王的争斗中退出来,看你能不能找到机会给秦王府的人暗里卖个好,以便将来有个退路!第二件事,就是为浩儿的亲事而来,我算计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亲事落到杨家松家,可不能因为你们白费心思了!”
“儿子以后一定听爹的安排行事!”
“哼,只会听我的话有何用?你爹我已经是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能看顾得了你一辈子?你已经是一家之主了,总该学着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为眼皮子底下的小利益蒙蔽!尤其每每让你做选择的时候,一定不要倾力而为,凡事皆要给自己留上退路!
好了,把你知道的杨家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回头再给我派个得力的管事跟着,京里的事情我要多看看,浩儿的亲事我也要忙活!裴兰心必须送回平城,没得商量,她离开后你的后宅得给我管好了,不要再给我闹出什么是非来!”
“是,孩儿知道了!孩儿已经知错了!”
“哼,你认错倒是快,就怕你口服心不服!只认一声错给你长不了记性,想一想任由你和裴兰心的选择,若做错了事而害了我们这一整房,你俩的罪过可就大了。京城没有我郑氏的祠堂,你就在这里跪到明日点卯,好好反省这些年你的错漏,将来怎么做吧。”
郑子锐这一跪真的就到第二日天明,这一夜裴兰心同样一夜没睡,到太子府辞行眼睛肿的像个桃子,未语泪水就先流了下来,委委屈屈的样子倒是让她的辞行顺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