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大家都没得睡，从主子到奴仆都在找玩乐的打发时间。杨倩茹和杨倩月哪怕心再大也能感觉到杨倩玉和杨倩琳的怒气，自然不愿意自讨没趣往她们身边凑。但守岁的规矩又约束着她们不敢回去自己的院子，只得留在大房的院子瞎玩瞎逛。
玩了一会儿杨倩茹困了，自己偷溜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困觉，杨倩月晌午前让她娘叫去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还精神抖擞的。没人陪她感觉很无聊，冷不丁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正一个人往角落里走，她高兴的追了过去。
“春江，春江，你往哪里去！”
付春江皱眉，手指头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等她跑到跟前了一把将她拉到角落里躲着，没好气的说道：“你嚷嚷什么呀，这么大声不怕别人听到的！”
杨倩月立马闭嘴，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府里，他们主仆有别得避着人。她拉了拉付春江的衣角，嘟着嘴巴生气：“这几天都瞧不到你人，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小姐呀，我是要做事的，哪能像你们这些主子可以时时闲着。”付春江没好气的说道。
杨倩月不依，双手抱着付春江的胳膊直摇晃：“可是我好无聊的嘛！你做事归做事，可又不是一直在做事，可以偷空来找我玩嘛。都好久啦，每天都要去小学堂学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又听不明白，先生教的东西一旦学不会就要被罚，我老是被罚，真是烦死了。“
付春江皱眉，这丫头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想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学东西就是一个好途径，可人与人不同，有人毫不在意，随手丢弃，而有人求而不得，只能一直在底层挣扎着求生。就如他，心高志远，可现实给他的命运却只能沦为卑贱之人才能活下去。
夜色的阴影下杨倩月没有注意到付春江脸色的变化，仍兴致勃勃的说着话：“春江，你真的好久没陪我玩啦。对了，每年元日的街上都很热闹，前两天母亲已经同意我们出府玩一玩，还是让哥哥带着我们，到时你陪着我到处去玩耍吧！”
付春江立马就想着拒绝，每次只要有这丫头跟出去，就必定会缠着他，买这买那到处跑，哪里热闹她往哪里凑，精力充沛，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和喜好，烦都要烦死了。
可突然脑子里就浮想起前些日子回家与爷奶商议的事，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不管目标是杨倩月还是杨倩茹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们的身份。杨倩月更好算计些，这丫头就喜欢粘着他，而杨倩茹有些瞧不起他奴仆的身份，平常对他更多的是命令的态度。
自己还想着怎么找机会呢，这机会就自己找来了！
心里有了打算他眼珠一转，脸上就有了笑容：“我肯定是要陪大少爷出府的，你若有机会同去我必然会陪你，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说起来一年里就热闹这么几天时间，肯定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你确实不应该错过。”
“那就说定了啊，我回去就找娘亲多给我些银钱，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找机会溜了然后就我们俩自己去玩，我们把平城最热闹的地方都玩一遍吧！”
杨倩月使劲点头，她已经很多天没出门了，每天被关在小学堂她早就不耐烦了。见付春江答应陪自己，她高兴的就差点蹦起来，全然没注意自己都快挂在了付春江的身上。
付春江并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伸手揽了揽杨倩月，专注的看着她露出非常温柔的笑容：“好，依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杨倩月更高兴了，她莫明觉得今晚的付春江对她特别的亲近，言语特别的贴心。
她拉着付春江叽叽喳喳讲起了闲话，有对小学堂的怨念，有对杨倩玉和杨倩琳的畏惧，对二房人的不喜，对其他庶子女的厌恶，渴望出府玩的期待，在付春江的刻意逢迎下，越说越多，也越来越不把付春江当外人。
二房主院，杨倩芸和张书雅开始为自己的小家守岁。
跟别的院子不同，二房从主子到奴仆个个心情都不错，年节的气氛很浓厚。
二房不缺银子，张书雅早就安排好了守夜的吃食，便是奴仆们的熬夜小食也极其丰盛。主院的大门一关，除了紫竹贴身侍候，其他人都被吩咐去自己开桌吃喝玩耍了。
长夜漫漫，杨倩芸干脆叫紫竹搬来了纸笔书卷。
张书雅则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帕子，瞧着女儿读书习字。才没多久她就不放心的叮嘱道：“芸儿，你身子弱，不用熬太晚，差不多就去睡，有娘守岁就行。”
“娘，熬不住的时候我会说的，放心吧。倒是娘明天一早就要挂幡子，放爆竹，还要给人发事利，不如你先睡会儿，差不多时间换我睡，这样多好！”杨倩芸试着建议道。
张书雅忍不住抚了抚杨倩芸的小脑袋，笑道：“傻孩子，哪能这么糊弄神明的，心诚才更灵。你还小，神明是不会怪罪的。你爹和哥哥们都不在家，那娘就必须守着，娘要守住咱们家的福气，守住咱们家的平安。”
杨倩芸很想说，这就是个美好的仪式，最大的好处就是把分散的家人聚在一起凝聚人心，加重感情，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得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够不够拼。
但想想这是在迷信的古时候，还是算了。
“娘，我陪你说说话吧。”杨倩芸放下了笔。
“好呀，那芸儿想听什么呐？”张书雅也有了兴致。
杨倩芸眼睛眨了眨：“我已经好久没见过爹爹啦，娘给我讲讲爹爹的事吧，从爹爹小时候讲起，反正我们今天晚上有好多时间的。”
“娘真伤心，小没良心的，娘天天守着你，你却天天就知道惦记你爹爹。”张书雅佯怒。
“哎呀娘，不一样的，就因为娘天天在身边，芸儿只要想娘了就能找到娘。。。。我都快忘记爹爹的样子啦，娘和爹在芸儿的心里一样重要，娘不能生气哦！”
张书雅扑哧一声笑了：“娘哪会生气呀，我的小芸儿，逗你玩的，娘给你讲爹爹啊。”
张书雅陷入了回忆，娓娓道来。她不怕女儿听不明白，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很清楚，女儿不能当孩童来对待，这个聪慧的女儿有着比肩成年人的思想，和处理事情的能力。很多时候和她说着说着话，后来完全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娘第一次知道你爹爹，是媒人上门说亲事，你的曾祖爷爷与娘的爷爷有过命的交情，为了延续两人的友情，他们便订下了我俩的亲事。可是娘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就嫁人呀，所以就找人详详细细的打听了你爹爹的事情。
你奶奶去得早，她是生你爹爹的时候难产没的。有人传言，你奶奶身子本来康健，会难产而死是因为孩子是个灾星，克母也会克家人，不宜亲近，你爷爷。。杨旭宁居然就信了！
你奶奶是继妻，是主家那边给定的，杨旭宁本就不喜这桩姻缘，再有这个传言后，越发不愿与你爹相处。只是安排了几个侍候的人，便把尚在襁褓中的你爹扔在一边不管。
后来，她把老太婆抬成了继妻，这老太婆对你奶奶很多怨言，你奶不在了，她便把怨气发泄在了你爹的身上。在她的挑拨下，你爹的日子更不好过。你曾祖爷爷看不过眼，就把人留在了身边教导，你爹这才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你曾祖爷爷以前是个将军，很能耐的，你爹的拳脚功夫就是跟他学的。也指导你爹读书习字，带着与人交际。你爹爹很刻苦，只要瞅着空就会学东西，他脑瓜子也好，我记得好些人夸他的，有文人，也有武人。
娘知道这些后，心里其实已经很满意了。有次听说你曾祖爷爷会带他参加一个聚会，便也央了你外祖父带娘去瞧瞧他，后来我们就成亲了。
可惜大隋太乱，到了后来四处都在征战，人人朝不保夕，你曾祖爷爷他在战乱中没了，他没了你爹也就没有靠山了。
杨旭宁是个迂腐文人，没有远见，他最看重杨青云，认为嫡长就该继承家业，可劲儿的扶持大房。又生怕你爹太出彩压着大房，便逼着人去接手商行。人去了不放心，还派了几个管事跟着，真的是小人。
芸儿，那还是乱世啊，兵灾人祸随处发生，杨旭宁他一个当爹的真狠的下心，家里人全躲着，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天南地北的跑，给杨府一大家子赚钱，供他们享乐。
那时候的日子真难啊，只要你爹一出门，娘是日日夜夜的睡不着，你三个哥哥只有你三哥是你爹守着生的，娘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独自在家里熬。杨青山呢从小就被他们宠着，生怕受累辛苦了。都是亲儿子，何其不公啊！”
杨倩芸叹息：“娘，有时候吃亏才是福。你瞧那杨青山，半点才能也无。不是女儿看不起他，以后若没了大房管着，他有什么本事养活三房那么多人！”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娘很欣慰。老太婆很喜欢占便宜，你爹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银子，吃的用的东西，她恨不得都给她和杨青山用。就这样了他们母子俩还针对爹和娘。
后来你爹说，反正那些银子拿回来也是要交给公账上的，不如拿一部分来笼络杨青山，就这么着结果果然不一样了。杨青山为了银子经常倒过来在两个老的面前说好话，你爹也就少了些麻烦。”
杨倩芸明白了年夜饭上杨青云说的话了。但略一动脑，她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以爹爹的头脑，他这个做法真的那么单纯吗？不见的。
杨青山说了，他做错什么事了后，爹爹都会去收尾，欠了别人银子后，爹爹都会去还债，根本不会责备他半句，还经常拿银子给他大手大脚的花，很多年都这样默默的为他付出。
杨家人想的是占便宜了，可杨倩芸却直接看到了两个字：捧杀。
一个人若做错了事，有人能给他当头一棒让他清醒，再悉心教导，是有可能把他引回正途的。杨青山就这样被纵着，在享受中沉迷，在岐路上远行，只会越来越废品，这时代，一个当家作主的男人废了，那么这个家基本也就废了。
而且这废物被惯坏了，他还有可能给身边人造成灾难。
家主将来是杨青云，三房所有的麻烦都是杨青云的负担。当麻烦多了，招灾惹祸的事多了，总有一天会把原本关系并不和睦的两房分裂，杨老太会为了亲儿子与大房计较得失，争权夺利，杨旭宁想要的平衡就是做梦。
杨倩芸发现自己的爹真的不简单，他的隐忍是有限度的，他的仇恨恰是温水煮青蛙。
“既然三老爷那么废，那怎么还会有人找他办事呢，价值七十多两的事呢？”紫竹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听到紫竹的问话张书雅笑了，笑的很开心。
“那种人找杨青山能办什么好事，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杨倩芸狐疑的问道。
“当然是好事，倩琳那丫头名声毁了，往后找亲事很难，我呢好心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杨倩芸一点都不相信张书雅的“好心”，那么护犊子的娘，杀女之仇呢，这里面绝对有道道：“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当初大房为了与卢家结亲，想着法子把郑家的亲事推到了你的身上。他们以为那卢家的小子是个好的，黄玉蓉还和对方的娘交换了信物。后来才知，那卢家子空顶着个卢家的名头，却只是个偏支小家的浪荡子，黄玉蓉就毁亲了。
娘想这亲不正是他们自己求的吗，信物都交换了怎么能不算呢，所以娘就帮他们重新拾起来，也省得倩琳往后找不到亲事，你大伯娘发愁。”
两母女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