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嬷嬷偷偷摸摸进了二房院子,径直来到刘元箐所住的小院,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碍的人,她却一点儿都不意外。
其实杨府很多人都清楚,老夫人将侄女刘元箐抬为二房的妾,强行将人弄进了二房院子,但因为二爷和二夫人并不认可,哪怕刘元箐住在二房院子对二房来说依然是个外人。刘元箐想融入二房一直无计可施,连主院的门都进不了,二夫人呢对刘元箐的任何事都不管不顾,包括吃穿,包括出行和人情来往,权当没这个人。是以本来划给二房的几个院子,因为刘元箐的入住生生的又分裂成两个所在,两边的人到了后来几乎不来往,入自己院门也各走各的。
此时刘元箐已经从嘴快的丫头那里得知杨老太爷要她离开二房的消息,她本就不是个能拿住事的人,一时之间她都懵了,六神无主。这两年虽然没有得到张书雅的承认,但有着亲姑母作为倚仗,在杨府内的日子除了二房安逸的简直如鱼得水,在外与那些贵夫人频频交往,享受外人的恭维,渐渐的她真的已经将杨府当成了自己的归宿。
最近姑母又有谋划加上大夫人的支持,让她更憧憬上了做二房正头夫人的美好日子。可这冷不丁的坏消息,硬生生的将她的美梦打碎了。搬出去?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尊贵的身份,一个再理想不过的居处,这才是她要过的生活,她绝不能失去!
然而并没有多久,二房内库房总管事张嬷嬷就带着几个粗壮仆妇来到了她的院落。
看到张嬷嬷刘元箐就恨的牙痒痒。杨府那是面上光,多年来府里的收入大头都是杨二爷的功劳。自从杨二爷离了家,张书雅就只按份子交府里的孝敬,多一个子儿也不出,杨府的开销日渐紧张,账上的钱财越少黄玉蓉越是精打细算,克扣支出,那各房的花用自然也就随之缩了水。刘元箐被休是净身出户,娘家乐得杨府接收便一点支援也无,张书雅不给刘元箐月例,杨老太只得让掌家大房给单列出一份例银给刘元箐花销,每次黄玉蓉都给的极不痛快,还抠。
谁都知道整个杨府真正有钱又会享受的其实是二房,平常时间里刘元箐也想和这位张嬷嬷打好关系,这张嬷嬷是张书雅的嫁时陪房,极得张书雅的倚重,二房内宅的一应物事支应几乎都握在张嬷嬷手里。张大管事的手里稍微松泛一点,也够她们母女俩活的滋润了。可惜这位做事从来一板一眼,并不买她的账。数次亲自拉拢或是派人,那是次次都被毫不留情的打脸。刘元箐无数次都想着,将来等拿到二房的掌家权,她一定让这个眼睛长在脑门顶的老奴才跪在自己面前苦苦乞求,自己折磨完她还绝不放过她。
刘元箐极力摆着贵夫人的姿态,几个奴仆倒是行了礼,可惜态度并不恭敬。
张嬷嬷板着一张脸,微微躬了躬身道:“老奴问表小姐安!”
刘元箐顿时脸黑,表小姐这个称谓二房忠于张书雅的仆人从未更改,这称呼不仅将她排除在二房之外,还随时提醒着她,她只是一个外来寄居的客人,还是一个死皮赖脸留在二房的人。
女儿赵月芳此时正心烦,闻言忍不住怒斥道:“张嬷嬷,跟你说多少次了,叫什么表小姐呢,这里没有表小姐,你该称我娘为夫人,这是祖母亲自为我娘抬的身份!说了多次不听招呼,你就不怕我祖母召你去让你吃板子长长记性的?”
张嬷嬷并不没理会赵月芳的话,眼睛都不看她一眼,继续说道:“表小姐,此次老奴前来只为一件事,刚刚老太爷亲自下令给大夫人,已经为表小姐在老夫人的寿安堂新归置了院子,老奴特意先来归整归整这院里的物件儿,把表小姐的东西和咱们二房的东西分开,也省得表小姐搬迁时婆子们忙中有错,出了什么错漏后也麻烦。”
“老东西,你不能动我的东西,这房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清楚的,我早已是二房的人,我不会搬走,姑母自会替我作主!”刘元箐怒喝。
张嬷嬷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扯着嘴角道:“还请表小姐体谅,老奴只是个下人,下人嘛只会听主子的命令办事,主子发话表小姐马上搬走,那么这个院子物件儿的事就是老奴的份内事,自当查点清楚。还请表小姐放心,自老奴做了这管物件的差事,二房的一应物事帐目便是清清楚楚的,是表小姐的东西便是漏下了,老奴也会让婆子们给表小姐送到新院子去,当然,若物件儿是咱二房的,老奴也会归整到库房去。”
“放肆,主子没亲自发话,还轮不到你这奴才跑来说三道四。我搬与不搬自有姑母作主,她张书雅做事还越不过我姑母去!还有,当初这院子既然归了我,那院里的东西自然也就全都是我的,老狗奴,你无权归置!”刘元箐非常清楚张书雅有多厌恶她,多想她离开二房。今天老爷子发了话,张书雅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将她扫地出门。现在能拖则拖,只盼杨老太赶紧想办法,否则事情就会成为定局。
“娘,我们不搬,我们不能搬,娘,你找祖母想想办法呀,我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了!”赵月芳小小的脸上满是愤怒,眼底深处却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从这个小院子搬走意味着什么,过去的经历让小小年纪的她早已经十分清楚。从母,母亲是弃妇,从父,她则只是一个商户女,不对,她仅仅只是一个母亲与下人厮混的产物,她只有一个商户女身份都不如的出身,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她的年纪早就可以婚配,失了杨家女这层光鲜的身份,将来她怎么找一个好人家?没有娘家庇护,她就算有婆家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刘元箐牵过赵月芳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芳儿不怕,我们不搬,你祖母肯定会为我们作主的!”
赵月芳到底年岁不大,闻言顿时哭起来,“娘,那你赶她们走,你赶她们走呀!”
“芳儿不哭,放心,你姑祖母才是杨家内宅真正的主子,只要她不发话,谁也摆布不了我们!”刘元箐伸手轻拍着赵月芳的背,转头红着眼盯着张嬷嬷道:“张嬷嬷,你们还不走是打算逼死我们娘俩吗?她张书雅儿女几个,若还想他们出人头地,我想她应该不愿意背个逼死妾室的名声吧!”
“还请表小姐不要为难老奴,表小姐搬与不搬都不是老奴该管的事,老奴此次来只是来清点物件的。这么说吧,我们二房主子们的住处都是定好了的,物件的摆放也是有规矩的。表小姐住的这处院子当初便定好了给三少爷,是以屋里的许多摆件都是夫人的嫁妆。表小姐突然住进来,这屋里的物件来不及换也就暂时给表小姐用着了。如今老太爷发话给表小姐归置新院子,我们夫人的嫁妆自然该归到她的库房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们夫人的嫁妆总不能被表小姐带新院子去,那不合适,到哪里讲也没这个理。表小姐放心,大夫人向来大气,新院子必然是新气象,也用不上这些旧东西。”
“你!你.....我不信这些都是张书雅的嫁妆!”刘元箐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女人的嫁妆是个人私产,别说小妾了,就是夫家想用也得征得其同意。
张嬷嬷伸了伸手,身后一个婆子会意,随即抽出来一本帐册递到她手里:“我们家夫人嫁妆丰厚,出嫁时那可是十里红妆,近邻少有人不清楚的,表小姐若不相信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是不是老奴在说瞎话。老奴一直管着夫人的嫁妆,这间间屋子摆放的物件,哪些是夫人的嫁妆,哪些是后来添置的,何时何人添置老奴都记录在册。若表小姐还不相信,咱们可以一一对照清点,完毕后老奴可随表小姐同去求证。”
刘元箐顿时气的浑身发抖,“你这老刁奴心思好生歹毒,你让我同你去求证?呵呵,你是想坏我们母女的名声吧!区区一些破烂玩艺儿我刘元箐还不稀罕!以为谁眼皮子浅呢!好,你要查就查吧,查完赶紧滚!滚回去告诉张书雅,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这杨府她还当不了家,当不了主!”
张嬷嬷的眼里闪过一丝利芒,已经许多年没人对她喊过滚字了。连主子们都对她很尊重,这两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儿居然这么跋扈,一口一个奴才,一口一个滚,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哼!
再没有多言,招手叫跟来的婆子们跟上,便开始如进自己家屋子那般自在,大摇大摆穿梭于各个屋子。
这两位还指望杨老太替她们谋划,包括那位看似精明实则糊涂透顶的杨老太,每每遇事总看不清形式。世家贵族眼里利益最大,以郑家为首的大家族既然选择了夫人,作为杨府真正掌柁人的老太爷一向利益为重,选择可想而知。当着几位贵夫人的面发了话,等于把这母女俩的身份彻底定了性,要不了明天,今日杨府发生的事便会流传于各大家族,乃至大街小巷的平民口中。这个家终归是老太爷当家,和整个杨府的利益比较起来,一个上不了台面女人的死活荣辱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更别说她只是个外来的亲戚,自然当弃就弃,杨老太便是有想法也只能掐了心思。
这个贱女人想和夫人争二爷,甚至肖想正头娘子的位置,哼,张嬷嬷忍不住对着刘元箐的背影啐了一口,我呸!
看着张嬷嬷带着婆子们肆无忌惮的在屋里穿梭来去,而母亲无计可施,赵月芳的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人也无力的坐到了榻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二房主母不认可母亲,她便只能是商户女,她痛恨商户女这个身份,这两年接触的不管是贵族还是奴仆,没有人瞧得起她,不管是去别家的府上还是杨府里,不管她怎么努力的去讨好所有人,她都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对她的鄙夷和敷衍,还有排挤,亲事更是遥遥无期。杨老太爷一向不管府里内宅的事,但每次只要说了便没人敢违逆。他已经当着外人的面给母亲的身份定了性,她们仅仅只是借住在二房的表亲,靠祖母怕是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母亲无用,她是不是该自己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