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颖香前脚一走,后脚素心便回来,还将祝芙蓉的话转达给了顾柒柒。
顾柒柒许久不出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刚要刺绣的勒帛,心如同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被石子投入,湖面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她索性将勒帛搁放回篮子里。
素心与紫烟见状,心咯噔了一下,这可是主君与大娘子说了一宿的好话,才哄得大娘子为主君亲手的勒帛,现在眼看情势怕是要搁好久了。
“宁哥儿七个多月,她便想着再次为徐家添孙子,按道理说,我是该高兴的,可我怎么想,就是觉得她没必要攀比这个。”
别以为她不知道祝芙蓉是怎么想的,近期祝芙蓉与她大儿子夫妻感情冷淡,而次子与次儿媳感情倒是极好的,又再加上曹颖香怀有身孕,祝芙蓉就想着接着再次有身子挽回她大儿子的心思,以及她的重视。
她直直看着素心,反问素心:“你觉得呢?”
素心仔细想了一下,恭谨回话:“大娘子一心为祝娘子身子着想,可祝娘子未必会是这么想的,说不定她还会觉得大娘子你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呢!”
“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该干脆由着她去了?”
妇人生子如同鬼门关走一趟,她就是真心将祝芙蓉当成自己人,才会心疼她,怕祝芙蓉会将身子掏空了,以后怎么都养不好,药罐子常伴左右,吃尽苦头。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着大公子与祝娘子的感情,也是的确过于疏离了,不像是往常的夫妻那般,孩子可以先不生,但他们夫妻的感情,还是需要大娘子出手的。”
她总算是听得出素心,这是在为祝芙蓉说好话了。
顾柒柒低低一笑:“素心,祝氏究竟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这般为她说好话。”这件事已经是素心第二次与她提起了。
“奴婢也是想着徐家和大娘子,大公子与祝娘子感情不好,传了出去也极其不好,况且最重要的是祝娘子还是大娘子亲自挑选的儿媳,若是她有个什么不妥当之处,那不是对大娘子声誉极为不好吗?”
闻言,顾柒柒眼底无波澜,面容神情淡淡,嘴角轻轻一勾:“你这话倒让我臆想到,外头的那些人是如何说我的,身边婢女个个嫁的都是大官,受人尊敬,倒是给自己挑的儿媳妇,一无是处。”
说着,她甚是讥讽一笑。
“大娘子……”素心的心泛起了纠结与内疚。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故意惹着她家大娘子不高兴的。
顾柒柒手肘轻轻往茶几一撑,身子微微歪了,神色仍然冰冷,她目光直直的看着素心,淡道:“行了!随她去吧!”
祝芙蓉是什么心思,她现在都已经懒得去管了,但是,唯一不能就是触碰到她的底线。
气氛又静止了片刻。
素心笑意盎然,眼神透着几分恳求:“大娘子这勒帛咱们继续吧!”
“没心情!”她侧目对紫烟道:“等霖儿回来了,你让他到我这边来。”
“是!”紫烟屈膝回话。
素心哭丧着脸:“大娘子你若是不做好勒帛,怕是主君回来了知晓此事,会怪罪到我头上来,到时奴婢定会被主君狠狠处罚了!”
现在啥事都不重要,最重要就是眼前的勒帛。
“处罚你,又不是处罚我。”顾柒柒语气风轻云淡,似乎素心与她无半分干系一样。
“大娘子……”
“我有些累了,紫烟扶我回去。”
顾柒柒一伸手,紫烟立即递出双手,扶着她的手肘,二人缓缓回到了内间。
申时三刻,徐瑾坤父子二人一踏入家门口,便由小厮传达了顾柒柒的话。
父子二人原本是打算去书房的,现在改道去了坤华院。
顾柒柒见着他们后,目光含着三分的讥讽,七分的冷淡瞥了自家大儿子一眼,“近期你怎么比你家爹爹还要忙?”视线幽幽的转落在徐瑾坤身上:“难道说,官人你的官职还不如你儿子了?”
已是不惑之年的徐瑾坤,为官多年,在外头官威比谁都严肃威慑,而他在顾柒柒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温柔宠妻的神情,此时的他对顾柒柒的话无半分生气,反而嘴角溢着溺宠的笑容,手指厮磨了顾柒柒的面颊:“今日我家娘子被谁惹恼了?说话都带刺了,还真是极少见到啊!”
对于他一贯不将事当事的模样,顾柒柒蛾眉一蹙,面容绷着,“你这是在欢喜吗?”
“没有!”徐瑾坤不顾大儿子以及素心等人还在,他很自然将顾柒柒揽入胸膛。
顾柒柒柔荑抵在他胸口,蛾眉仍然蹙着,微仰着头:“官人有话便说。”莫要动手动脚的。
双方年纪加起来已是八十二了,还这般腻腻歪歪,也不怕人笑话。
尤其还是当着他们的儿子面这般,忒恬不知耻的。
徐瑾坤一对视她莹眸,便知晓她的心思,更了解她的心性,若是现在他执意要将她搂抱着,怕是等会儿又会与他恼了。
只好作罢,松开她。
幽深的眼眸,含着威严投落徐晟霖。
徐晟霖立即知道他意思,慌忙对顾柒柒解释:“孩儿这一阵子是在书房熟读春秋,便在书房睡下了。”
“这样啊!”顾柒柒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祝氏,想着为你纳几门妾室呢!”
“男儿郎应该将心思摆放在大事上,妾室什么的,阿娘别为我纳了。”
“哦!那今晚还在书房睡吗?”
徐晟霖即便是不抬头,也感觉到他父亲投来的警告眼神,他恭谨回话:“孩儿今晚刚好不忙,会回主卧。”
“那就好!你这个娘子虽不懂事,但年纪还算小,还可以稍微调教一番。”
这话的意思就是,之前祝芙蓉算计她的事,她就不计较了,而他身为儿子也别再去计较了,夫妻二人好好过日子吧!
“祝氏让阿娘失望了。”徐晟霖语气颇为内疚而沉重道。
“我不觉得失望,日后我居住在徐国公府,不来侯爵府便是了,她有孝心便给我请安,若是不想看见我,便寻个理由打发过去,我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以后祝芙蓉再这么下去,她就真的对祝芙蓉不再过问,任由祝芙蓉自生自灭。
“阿娘说这些让孩儿内疚的话,孩儿只能到祠堂去跪罚,还请阿娘消消气,先别将祝氏放弃了。”若是他阿娘真的放弃了祝氏,那祝氏在徐家寸步难行,就连宁哥儿也将会被孤立了。
顾柒柒饱含非常复杂的目光,定定看了面前的大儿子,刹那间心口涌现了沉闷与愧疚。
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祝氏是我为你挑选的,她不好,就是为娘的错,你没错!无需到祠堂罚跪。”
徐瑾坤面容阴沉,幽深的泛起了凌厉的光泽,唇角冰冷的抿紧。
心中极为不快。
“你已是手把手的教导祝氏,是她自己不开窍,难道还要错怪你不成了?”宠妻的他,不愿她一直将错揽在自己身上。
徐晟霖:“我身为她夫婿,自该也有提携她的责任……”
“你身为男子,本就不该将目光投放在后宅。”顾柒柒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父子二人别再安慰我了,我心中有数。”
徐晟霖走后,徐瑾坤建议:“实在不行就让祝氏回祝家待一段时日,让祝老爷子好好教导她。”
“这怎么好!”
“这没什么不好的,祝老爷子是她亲祖父,说的话,多多少少她都能听得进去。”
“其实……”顾柒柒踌躇了一下:“我还另有打算。”
“哦!”徐瑾坤微微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顾柒柒言笑晏晏:“你到时便知了。”
饭后,徐瑾坤陪她散步。
随口就问,她为自己做的勒帛如何了。
顾柒柒微怔了一下,回答:“还未做好。”
“不急,别累着了。”
闻言,顾柒柒忍不住撇了投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晚上在净室,顾柒柒在浴桶泡着身子时,在为她擦背的紫烟不由感慨:“真好,想必再过两日,这勒帛就做好了。”然后主君收到勒帛之后,一高兴就会打赏她们这些奴婢。
“怕是不行!”她现在可没什么好心情,去为她家官人做勒帛。
紫烟微怔,然后猜测:“大娘子难道还想着祝娘子的事?”
因为泡浴缘故,此时的顾柒柒面容微微绯红,犹如三月的桃花般娇艳,让已四十岁的她,眉梢间添了不少妩媚之色,她慵懒支着脸颊,淡淡的道:“不想,没什么好想的。”她该帮的,也帮了,剩下的就由着祝芙蓉去吧!
紫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一刻钟后,顾柒柒换上素雅的寝衣,躺在圆椅上,任由紫烟为她绞发。
长发顺着椅背垂落,犹如耀眼闪亮的黑布般。
顾柒柒昏昏欲睡时,徐瑾坤也从净室出来,很自然的接过了紫烟手里的干布,继续为她绞发。
直到她发丝干了后,他将手里的湿布顺手就丢在地面,然后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顾柒柒微微睁了眼,看着他下颚,闻着熟悉的气息,渐渐的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