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十三姨已经很难再相信“梦想”这个词语了。
以她三十多岁的年纪而言,少年少女们口中的梦想,对她来说不过是莞尔一笑的青春无畏,哪怕无夜城英雄城主期许的未来,也只是芳兰阁摇摇欲坠前抓住的一线生机。
曾经她也做过这样的梦,年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伙伴们无所不能,甚至可以改变世界,可后来经历了如此多的无奈与哀伤后,才后知后觉,其实是世界在改变他们而已。
可当阳昕带领她来到了位于无夜城底部深渊中的蓬莱城遗迹时。
无法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才让芳十三姨明白,所谓梦想是多么美丽闪耀之物。
她的目光久久眺望,头顶上那片覆盖了整座城市的蔚蓝光幕,一层层乳白色絮状物在飘飘浮浮,层层叠叠的絮状物之间,悬挂着一颗释放温暖的光球,光芒强烈得不敢用肉眼直视。
眼下这片由巨大无边的石柱平台,所连接而成的土地,长满了葱茏郁翠的农作物和金黄色的麦穗。
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植物混合的芬芳味道,充沛的氧气充斥在鼻尖,远处时不时的会传来牧畜的叫声。
这好像是一处不受污染的人间仙境,俗世间的烦恼被消解得干干净净。
“看,云的颜色变深了,应该快要下雨了,我们来打伞吧。”阳昕指向了被积云影像遮蔽的人造太阳,让身边人都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透明大伞。
“雨是什么?这伞是做什么用的?”芳十三姨学着阳昕的模样,握住伞柄,把顶部撑开,然后举在了头顶。
很快,她听到伞上传来湿润的滴答声,以雨的方式形成的灌溉系统,正将细密的水珠喷洒到整个蓬莱城。
芳十三姨第一次听到“雨”这个词语,她好奇的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滴,感受着这新奇的雨水湿润自己的掌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击打般,触感痒痒的。
“快看,那里有一道彩色的光!”眼尖的岑清发现在光幕上出现了一抹弧形的彩色光桥,她仿佛有了历史大发现,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道光叫做彩虹,是人造太阳的光线透过水珠产生折射形成的,每次下雨时都会看到。”阳昕耐心地为岑清解释,蓬莱城启动了人造太阳后,就越来越有家乡的模样了,正如古殉日族缅怀着地上的生活,第一次见到彩虹时,她心里便无比感动。
芳十三姨来到蓬莱城,仿佛又回到了少女的时代。
她对四周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因为每一样事物,都是如此的新鲜,从未了解。
一行人经过金黄色的麦田边,芳十三姨望着这片茁壮成长的作物们,吃惊地叹道:“我头一次才看见,原来植物可以不用长在水里,它们能被种植在地上!”
中庭世界的人们对于粮食的认知,大部分来自于工区的水培农场,调配以复杂的营养剂在水中培育可食用的农作物。
阳昕这才察觉到自己与中庭世界居民认知上的差异,在她的时代,水培农作物因为成本过于昂贵,反而不普及。
“芳姨啊,其实土培法才是咱们老祖宗最传统的耕种方式,这些泥土可都是殉日族留给后人的好东西啊,”阳昕捧起一把土壤,放在手中捏了捏,又将其放在了芳十三姨的手中,“你亲自来摸一摸试试,别嫌脏。”
芳十三姨在指尖摩挲着黝黑的土壤,蓬松又湿润的质地让泥沙缝隙里充满了营养物质和水分,她终于明白农作物的根系是如何透过泥土吸收养分了,田间清香的味道,激起了她本能的某种怀念,双足仿佛在地面扎根了般,让她不由得相信了阳昕的话。
“待会让你们尝尝用这些粮食做的面条和肉包子,那味道,那口感,可比工区生产的面粉要好多了!而且啊,咱这边用上好的土壤种植出来的,成本又低,品质还好,价钱比工区便宜了一半,拿到丰都卖肯定能大赚一笔。”
等到蓬莱城穹顶的蔚蓝云天被夜幕代替,璀璨星河与一轮明月静静悬挂时,欢腾的宴会即将开始了。
一辆悬浮在半空中的车辆缓缓地落在众人的面前,开车的是一位白氏研究员,他毕恭毕敬地对在场的各位行了问候礼。
白渊率先打开了车门,站在一旁说道:“各位女士,请先进吧,这是我们利用余下的红晶矿,复原出了一台古殉日族的悬浮车,以后只要材料充足,就有可能批量生产。”
他们乘坐在空中,飞过了一片片农场,来到了殉日族们的居所。
这些居所的房顶也栽满了鲜花和植物,从上空远远看去就像一排盆景,曼妙极了。
站在场地中央恭候多时的伊洛斯,身着传统的殉日族服饰,他朝来宾们双臂相交,行了特别的礼仪。
“欢迎你们光临蓬莱城,殉日族很荣幸能招待各位客人,时机恰好,我的族人们还原了一些先祖们流传的食谱,晚上就请各位来尝尝鲜。”
热情好客的殉日族男女老少们围着篝火,伴随着有节奏的韵律,跳着热情的舞蹈。
一份接一份香气四溢的美酒与佳肴被端上了桌。
岑清和曼华自然在埋头大吃,只有芳十三姨和洛休抱着不同的心态细细品尝着。
这次出行除了学习无夜城的政体,也是打探白渊曾大力推崇的农业实力,毕竟对于下层而言,谁掌握了口腹温饱,谁就有不可撼动的实力。
令这二位倍感惊奇的是,这些菜肴的材料与调味,都是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的。
更难以置信的,即使是头一回品尝,食物的品质也让自诩高级厨师的芳十三姨赞不绝口。
虽然厨师的刀工与火候的把控尚欠了几分,但胜在食材新鲜可口,菜色独具新意,能把陌生的食材以仿佛演练无数次的方式绝妙搭配,伊洛斯口中的古老配方,的确属实。
阳昕见一群人吃的欢乐,便娓娓道出了地底世界的真相。
“其实这些牲口和农作物,都是我们从古殉日族的基因种子库中取得的,上层帝国封锁了情报,母神教欺骗了群众,人类原本就应该生活比这里还要广阔的蓝天与土地之间,而不是像现在,跟老鼠一起躲在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