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斯从城主典礼当日归来后,便再未离开过殉日族聚落。
福德让章鱼老头传话给他,阳昕与白氏家主白渊要正式订婚了。
“放弃吧,她已经不再跟我们是同一个世界了,贵族的婚姻并不自由。”不知有多少位族人这样劝慰着伊洛斯。
他只是默默摇头,独自走回房间里,蜷缩在床头对着屋顶发怔。
“放弃什么的,怎么可能。”白皙的手掌盖住了少年精致的脸庞,他喃喃着低沉的自言自语。
阳昕的一举一动,一蹙一笑,回忆中关于她的一切都洋溢着无限的温暖和喜悦。
而若想到忘记她,他的心脏就仿佛被掏开了般阵阵作痛。
“人的一颗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啊……放弃她,比让我死了还难受。”伊洛斯死死揪着生疼的胸口,他经历的所有痛苦都远不及今生与她的永世分离。
不甘心,也决不罢休。
大海般的眸子下隐隐流淌着不灭的熔岩。
哪怕去做阉伶歌手也好,如果这样就能跟在她身边的话。
只是那位叫白渊的家主……应该也才十八九岁吧,可他的眼神却像……
敏锐的知觉让伊洛斯冷不丁地颤栗了一下。
“那绝不是看人类的眼神,在他眼里人类是什么样的?”
那双红眸不掺杂任何情感,冰冷深邃得像座巨大空洞。
“像盯着一本书,一块肉,还是……一块石头?他——真的‘爱’阳昕吗?他能够‘爱’人类吗?”
伊洛斯猛地从床上跳起,仿佛配合着他内心蔓延的恐慌,屋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声,还有男人的嘶吼。八壹中文網
“玛卓!你没事吧!”代罗斯长老被族中壮年们团团护住,他焦急地询问倒下的猎手玛卓。
“快放开我爸爸!有什么事就冲我来!”玛雅经过那次事件后,精神尚未稳定,看到强壮的父亲被来者挟持在地,便疯了般哭叫着扑过来,被黑衣仆人一手刀敲晕。
“你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受白氏主人之命,下来护送殉日族的神赐之鸟——伊洛斯,带他前往白氏宫殿,领受尊贵吾主的召见。”白发灰眸少年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这句话,他纤长的双臂竟然拥有足以制服巨汉玛卓的力量。
“敲骨吸髓的白氏吸血鬼,我们死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你们对我们的迫害还不够吗?!”玛卓黝黑的肌肉沁出大汗,试图反击少年仆从,却推动不了他分毫。
“那是一场误会,主人已向城主阳昕发誓不会再伤害殉日族的任何人,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伤害了我无辜的孩子!”玛卓对轻描淡写的白氏仆人狂怒咆哮着。
白凌对汉斯心底升起了几缕幽怨,都怪那个老流氓为了报私仇,动了历代白氏都没有动过的殉日族,结果他现在费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口舌解说!主人还特意叮嘱不能引起争端,要彬彬有礼。
“都停手吧,我是你要找到人,带我去见你的主人。”伊洛斯没有遮掩容貌,径直从屋内走到洞穴出入口,金丝的微卷发下那张美丽宁静的面容,让白凌马上识出来。
白凌松开对玛卓的钳制,来到伊洛斯面前,对他行使了平辈的见面礼。
“初次见面,伊洛斯阁下,我是白渊殿下的亲信白凌,今日邀请你到白氏宫殿与吾主会谈。”
“伊洛斯,你不准去!”代罗斯接受不了失去妻子后再失去儿子,他强行拽住伊洛斯手,紧握不放。
“如果他们看中了我的才能,就不会置我于死地,如果今日我拒绝,父亲,我之后的人生……也只能悔恨莫及、生不如死地度过。”伊洛斯露出决然的笑容,他双手环住代罗斯宽厚的肩膀,海蓝的双瞳闪烁着点点星芒,“我要去追逐我的太阳了。”
望着爱子眼底深切的渴望,代罗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臂膀,他与族人们目送着伊洛斯随白凌离开。
“你一定要回来啊!伊洛斯——”代罗斯沙哑着喉咙,焦心呼唤爱子的名字。
伊洛斯悄悄观察着这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白凌少年,他拥有白氏家族独有的银发,一对无神的灰瞳嵌在清冷俊秀的童颜上。
一路上有几个埋伏在流街的歹徒冲向了伊洛斯,被白凌不知道哪来的匕首凌厉削断了头。
“因为你在城主典礼上大出风头,吸引了不少富贵买家,自从主人和夫……呃,阳昕大人订婚后,他们以为你不再受菲尼克斯家庇护了,便动起了歪念头。”
白凌向盯着尸体满头雾水的伊洛斯解释道,灰眸子淡淡扫了眼伊洛斯的神情,“你果然也杀过人,那个老流氓的皮是你剥的?”
“啊?嗯……”伊洛斯只是腼腆地点头,他对陌生人总是保持着距离和戒心。
“剥得漂亮!下次我也试试!”情报上得知伊洛斯与自己同样14岁,白凌就产生了一股竞争心,伊洛斯剥人皮的手艺深受主人夸赞,他也要受表扬!
伊洛斯吃惊于白凌迥异于普通人的反应,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白氏家族人都具有某种异常。
不知出于少年好奇的天性,还是对同龄人的放下了隔阂,伊洛斯试探地询问白凌。
“你的主人为什么邀请我……按理说,他最不想见到的是我才对。”伊洛斯与阳昕的关系,在那场典礼上已众人皆知。
“白凌尚且愚昧,不敢妄自揣摩白渊殿下的想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赏识你的才能。”
“我的才能?可我只是一介……”贱民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伊洛斯的喉咙间,他到现在也不愿意说出口。
“在主人的眼中,人类只分为有才能和无才能两种,有才能的人发挥能力,无才能的人被权柄者统治,而大部分人类的愚昧在于:他们分不清沙砾与宝石。”白凌卷起左手的袖管,将弹出的匕首收纳进结构精密的机械臂中。
伊洛斯惊愕于堪称神技的机械义肢,他完全分辨不出白凌的手臂和常人的差异。
“我的四肢和听觉系统,都是主人替我重造的,我的母体被战争的化学物质干扰,产下了没有手脚和听觉的畸形儿,我被人隐秘养育到3岁,然后被父体发现,差点被销毁前被主人要了过去,理由是我天生丧失听觉和四肢,反而能比常人更适应机械义肢的使用,在他的精心培养下,我成为了最值得信赖的一流护卫!”
提起往日白渊的慧眼识人和培育恩情,白凌少年无神的灰眸也渐渐迸发出光彩。
“主人最近对我说过,真正的王能从尘埃中发现宝石的粉末,并把它们塑造成永不灭的星辰。”
伊洛斯听到星辰两个字,心脏微微一震,蓦地抬头凝视着白凌。
白凌只是面无表情地戳戳脸蛋,“总觉得我最近越来越愚笨了,听不明白主人的话,‘星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