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半躺在晶石长座上，一双血红竖瞳隐没着捕食者的目光。
他对座下的两位亲信展示了传送来的画面，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白色曼陀罗徽戒，淡淡地随口问道：“以上这些就是无夜城和我的真相，告诉我，你们为谁效忠。”
银发少年仆从单腿跪地，他的神情坚定不移：“白凌自幼由您亲手栽培，您就是我唯一的主人，再无其他。”
老管家屈膝匍匐在地，手掌微微颤动，他眼中抑制不住得流出狂喜：“两千年了……两千年，我们终于等到了！白巍愿追随祖先白夜大人的夙愿，至死忠贞于吾等的终极之王！”
“不要辜负我的信赖，从今以后，忘掉你们的种族，只效忠唯一的主人——我，白渊。”座上的主人轻轻抬手，球型探测器落入掌心，变化的赤红之眼重归亘古的深邃沉静。
白巍凝视着座上的深渊之主，历代白氏之王终于造就出了这位完美的终极怪物。
他与白凌少年齐声宣誓：“臣等必将整个世界献给吾主。”
无夜城的另一处，大厅中的庆功宴会依然喧嚷热闹。
新城主阳昕·菲尼克斯首战勇闯敌军后方，擒拿将领的英姿被众人们津津乐道。
迪兰·菲尼克斯多少年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了，他拉着老哥们泷霸一郎家主开怀畅饮，指着屏幕放映的人民喜迎阳昕凯旋归来的盛况，醉醺醺地扯着大嗓门吆喝。
“看见没？我女儿一人缴获了敌军首领！无夜城第一任女城主，也是我们菲尼克斯家的女豪杰！”
“是是是，你女儿出息了，臭老头子，显摆什么？”泷霸一郎闷了大口的烈酒，他默默抹了把眼泪，“我那个不孝子死在里面了！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那孩子心比天高，非要去什么竞选！两个丫头说他最先站出来替大伙探路，结果就中机关牺牲了……为忠义而死，我为他骄傲！”
泷霸一郎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怀里的武士刀，慈爱得仿佛在抚摸逝去的爱子。
“他尸首无存，只带回了这个……我这个当父亲的……唉！”泷霸家主的鬓角一夜间苍白了许多，向来刚烈的他此刻紧紧搂着刀柄，落寞神伤，悄然哽噎。
迪兰轻轻拍打着老友的背，他也忆起那日得知引以为傲的兄长死讯，全家人崩溃痛哭，母亲更因此重病不起，整日精神恍惚，不久撒手人寰。
如果儿子艾雷没有遭遇意外，这次参加城主竞选的将会是他，迪兰无法承受痛失爱子的结局，所以知晓女武神阳昕的存在后，便想出了收养她，替儿子夺得城主，甚至以命换命的计策。
如今的这种结果，既是养女的实至名归，也是他投机取巧的报应。
泷霸一郎的脸颊紧贴着刀身，怀念地磨蹭着，他的双目放空，视线投向脚下，“这城邦两千年来从未沦落，外面的人都说是荒区猛兽毒物出没，异常凶险，呵呵……也许真的有什么深渊魔神在庇护着无夜城的平安……是用我儿子他们的命换来的。”
迪兰心头浮起一丝不安，接着又被家族荣誉感盖住，他摇了摇头，给老友斟满酒，“别胡思乱想了，这是我祖先联合六大家族共同订下的规矩，我们忠于城主，忠于这座城就足够了。”
泷霸一郎抿了抿酒杯，他之前看到白渊跟着阳昕去了天台，“老兄弟，白氏那小子的提议，你要不考虑考虑？既然已经知道深渊的真相，也许两大家族联合……就可以终止这种残酷的竞争了，我们的后代也不会再像这样……早早离去。”
“我没有权利再做出牺牲一个孩子的幸福，去保全家族平安的事了，我……已经愧对了艾雷和他的母亲，这样已经够了。”比起由白渊统治无夜城，让至情至性的阳昕做城主，已经是菲尼克斯家莫大的幸运。
“也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泷霸一郎斟满了迪兰的酒杯，“老兄弟，今宵得意须尽欢。”
迪兰与老友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毕竟，这世间……即为炼狱。”
阳昕把脸夹阳台的铁栅栏里，靠在上面安安静静地发呆。她不擅长应付贵族之间的繁冗礼节，也讨厌那帮家伙们假惺惺地客套恭维。
就像以前在军校时，自从她阿爸升到了大校，在某将军手下工作后，学校里个别的教官和同学立即变得油腔滑调，私底下带着礼金找到阳昕，想托她阿爸“帮忙”疏通疏通关系，想到这群以后将成为军中蛀虫的家伙们，跟现在那帮贵族的嘴脸真是一模一样。
世事如常，英雄少有，渣滓遍地。
“小妹，终于找到你了。”温柔的嗓音如和煦的微风般拂面而来，艾雷·菲尼克斯控制着电动轮椅，移入了天台。
他弯起翠莹莹的眸子，对阳昕笑呵呵道：“那些人一定让你很反感吧，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管怎样，这都是你应得的荣耀。”
阳昕对这个便宜老哥生来亲近，能毫无隔阂地接纳自己，其乐融融地谈笑生风，艾雷正是作为独生女的她所向往的兄长。
“哥……”阳昕望着艾雷的双腿，心中升起的万分愧疚，城主的宝座本来应是他的，“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城主。”
“我不这样认为哦，阳昕小妹，你愿意加入这个家族，真是太好了。”
艾雷反而漾起舒畅的笑容，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我从一开始就确定，你比我，比白渊都适合担任城主。”
“一开始？”阳昕听出这用词的古怪，她向兄长进一步确认道，“什么一开始？”
艾雷并未直接作答，他合上双眼，掩盖瞳中涌出的哀思，“母亲是在无夜城外被暴徒杀死的，从此我父亲就被仇恨笼罩，他发誓要杀光所有侵入无夜城领土的敌人，并将这份执念加给了我。”
“可他不明白，无夜城一直建立在罪恶之上，它吞食了无数人的生命，奴隶买卖，军火走私，活体实验……是这些黑色产业撑起了这座城市的经济，其中大部分被贵族占有，成为了下层世界战乱的助力，就这样被城外的人们所恐惧、憎恨着，所以我原本想……这座城市能被白渊统治更好，甚至就此灭亡的话……不然，我们菲尼克斯家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呢？我们该守护的不该是人民吗？我们没有给先祖莱恩·菲尼克斯带来理想的城邦，没有为下层世界带来繁荣与和平，这样失格的家族，不如毁灭好了。”
“所以……你该不会是……”阳昕对轮椅上的艾雷深感震惊，“这一切都是……”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艾雷睁开了碧绿的双瞳，直视着阳昕肯定了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