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想为肖婉和消解一番愁绪,余佳慧便将自己猜测和盘托出,谁知小姑娘话刚入耳,便一改之前黯然神伤之态,一双眼睛粲亮之中,竟又是隐约升起些许希冀。
“余姐姐,你真的这样想?"
见她如此神情,余佳慧心中一凛,暗道自己不该多言,反是让这丫头又抱了什么侥幸心思。
思及此处,她眼神灼灼地注视着对方,正色说道:"婉和妹妹,你该知道,不论他二人婚事是否能成,其实都与你并无干系。”
"且不论家世并是否相称,便是张翰廷本人,如今怕都是不知妹妹生的何等模样。
这话说的无不伤人,肖婉和一听,面色瞬间苍白下来。
她长相自不如余姐姐大气明艳,更不如善月明热烈张扬,只皮肤较常人白腻些许,标准的鹅蛋脸颊,眉眼小巧却是并无什么特点,全是教人一见忘之,光论外貌而言,只能算的上清秀而已。
能对张翰廷芳心暗许,她自然也是见过那人的,甚至说来当面相遇也有过几次,可每次再见,对方神情都是寻常,甚至有一回连自己名姓都是未曾忆起。
余佳慧这话不甚中听,可确实说的不错。
肖婉和自是知道余姐姐的用意,可闺中少女春心初萌,又是如何放的下的。
“余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不必再劝了。"
嘴上虽这样说,可她还是心中暗含一丝期望,只要那人未曾定亲,自己是不是也有一丁点的可能?
余家慧观她面色,自然知道肖婉和并未将她的话全然听到耳中,心中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妹妹,平日瞧着温柔可人,性格绵软,没想到一遇情感之事,竟是如此执拗,也不知到底好是不好。
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全凭一腔爱意作准可如今再劝也是无用,她这妹妹根本听不进去,若是强说,反倒激了逆反心理,不如往后再行开导吧。
抿唇沉吟几许,余佳慧复又抬头笑了笑,几言之间岔开话题,就将刚才两人间的不愉快悄悄抹去了。
碧空如洗,春花烂漫之季,整个京城都是一改冬日的肃静,变得热闹喧腾起来,街上人流如织不说,城外亦是生机勃勃,但这大好时节,庄可卿却是没再出门,除了前月头去了趟城外踏春,其他时候竟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只有卖花郎隔个三两日的就来上一趟,送些盛开的新鲜花朵。
“姑娘,城外桃花开的正好,这回给送些过来,您看可还行?"
卖花郎站在门外,肩上挑了个扁担,两头各坠了个筐子,里面成把的桃枝排了整整齐齐,淡粉色的花朵挤挤挨挨,香气扑鼻。
"多谢小哥,劳烦了。”
庄可卿看了眼筐子,心下满意。
这桃花不比蔷薇、玉兰之类,本就生的小巧,长在枝头,若是只送花而不摘枝,恐怕从城外行来的这一路上,埋在下头的花就得枯败了。
对方心细的很,还晓得连枝子一起送来,争取最大程度的保鲜。
同之前一般爽快取了铜钱付账,卖花郎接了沉沉甸甸的钱串,黑黢的面孔笑得更是殷勤,口里连连谢着,又帮她把筐子抬到院子里头。
结果一进院子,眼瞥就见不远处立了个人高的奇怪物事,瞧着通体紫红,该就是个纯铜铸的,地下还有个巨大的底托,里头似乎还燃着柴火,若有似无的花香淡淡飘来,却不是今天他送来的桃花,倒像是前日的茶花。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这姑娘在煮花?
但不容他细看琢磨,庄可卿就走上前来,指了指铺在地上的布巾,让他将筐里的桃枝堆在上头。
"便放在此处吧。”
“哎哎!”
卖花郎忙的应下,不敢再往那奇怪的物事上看一眼,他拖了托兜里的满盈盈的铜钱串子,心道管她是蒸花还是煮花,反正银钱给的痛快,要货量又大,自己有的赚就行,可别到时候因为多了两句嘴,倒教主人家不快,平白丢了这难得的好买卖去。
“姑娘,城外阳南山上的红蔷薇已经打朵了,姑娘可要些?”
临走前,卖花郎还不忘再拉波生意,笑呵呵地问道。
紫蔷薇?
莫不是玫瑰?
庄可卿心里不是很确定,但若真是玫瑰,那倒可以要上一些,不说蒸些精油、花水的,这样好的天气就是晒个花茶也是很好的。
“那便劳烦小哥,明日送上一篮来,我且先看看,若是好,那就再要些。”
她话说的客气,卖花郎一听有戏,面上更带了三分热情,"好嘞,姑娘您就在家等着,明日一早我就去采了最新鲜的给您送来。”
庄可卿笑着应了,随后招呼一声便关上院门,正巧秦蔓枝听了动静带着阿满出了屋子,小家伙一见这地上的桃花,当即就兴奋的欢呼一声,挣脱了娘的手心,飞奔而来。
"慢些个!”
庄可卿蹲下身子一把拦了,差点被小家伙撞的坐在地上,她笑着点了点幼弟挺翘的鼻头,说道:“阿满又敦实了,快去,帮阿姐个忙,到灶房桌上拿个蓖萝来,咱们一起摘花。”
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桃花枝,阿满有些不情愿,但终归阿姐的话还要听,便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去了灶房。
秦蔓枝见女儿还给幼子安排上活计,难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弟那么小,能做什么事了,你还给他当个大人看呢。”
话音刚落,没想到那厢阿满还就真从灶房里拖了个椭圆形的蓖萝出来。
小家伙不过两岁多,人还没长得有蓖萝高,这会抬也抬不动,只能笨拙地拖着走的模样,是教庄可卿忍俊不禁。
“娘,您瞧,阿满不是很能干的?”
“男孩子小时就该多做些,免得长大了成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在家靠阿娘,成亲靠媳妇的,没个男子汉的样子。”
秦蔓枝闻言一愣,她哪听过这般道理了,一时心里只觉怪怪的。
男人是一家的顶梁柱,女人伺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女儿说的又似乎有些道理,之前州府陶婆家的,自没了瑞安楼的活计之后,不就天天在家吃喝,一大家子尽心伺候着,还端碗吃肉,放碗骂娘的,没个像样人型。
“你就总拿阿满开心吧。"
笑嗔一句,秦蔓枝心里其实已经是站在女儿这边了。
起身两步,帮了阿满把蓖萝拿过来,庄可卿笑眯眯地捏了捏幼弟圆润的脸颊,“阿满以后可要做个会心疼人的男子汉呢。”
小家伙没听懂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却一点没觉得阿姐让自己做事有什么不对,反倒还很骄傲地挺了挺肉乎乎的小胸脯不停点头。
“你这丫头,惯是乱说,阿满才多大。"
秦蔓枝被女儿这话逗得无奈,却也纵了她继续指挥着幼子摘花分枝。
一家三口就这么一人般了个小机子坐在院子里,晒着上午暖融融的阳光,将桃花摘下,放到一旁的蓖萝里去。
“可儿,你可是想好了,当真就要开这铺子?”
手里忙着,秦蔓枝不经意间问了句。
前几日女婿与她有过一次长谈,便是说的在京城开铺子的事,她原是强烈反对的,可凌哥儿耐心地分析利弊,却也层层打消了她的顾虑。
实话说来,自从在州府尝试过开糕点铺子之后,如今她又何尝愿意日日闷在这四方的小院子里,成日为些柴米油盐的操劳,就如见识过外界繁华的人,又有几个真的愿意回到出生的破败山村呢。